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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民国_15端木景晨【完结+番外】(231)

  木棉树夹道,停满了座车。

  看到有人来,有个gān练的军官上前行礼,要对方的名片。

  得知是白公馆的老太爷、二老爷等人,那军官连忙行礼:“老太爷,我叫苏永,是将军的参谋,您几位请!”

  雨珠沿着他尼龙帽檐滑落,他军服早已被雨水浸透,他恍若不觉。

  车子进了官邸,没有人撑伞,大家皆是冒着大雨,下车,进入官邸客厅。

  那盏意大利豪华大吊灯依旧亮着,千枝灯盏晶莹透明,客厅地面的羊绒地毯早已泥泞不堪,沾满了沉重的水渍。

  白嗣立和白云展搀扶着老太爷,白甄氏、白云韶搀扶着老太太,一个女佣搀扶着瞿湘,一行人下车。

  只有女佣替瞿湘打伞。

  雨水打湿了他们的鬓角、衣衫、鞋面,水珠沿着衣裾,一路旖旎前行,原本湿漉漉的雨花石小径,又添新渍。

  老太太脸上早无颜色,她的手紧紧攥住了胸口。

  白云韶和白甄氏脸上湿濡,看不清是雨水还是泪珠。

  上了走廊,苏永虚拦了白家众人,有些低沉,有些祈求:“……夫人快要倒下了,老太爷,有什么事,等将军的葬礼过后,属下等人会仔细jiāo代,别问夫人了。”

  只有老太爷轻微颔首,算是应了他。

  客厅正中央,一帧黑白大照片,白云归眉宇轩昂,浅淡含笑,雍容威严。他眼角微挑,自有当权者的煞气顿现,却无军人的孔武粗鲁,倜傥英俊。

  照片是前几年的,那时,他更加年轻。

  老太太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落下,失声痛哭。

  白甄氏和白云韶一齐跟着哭起来。

  瞿湘、白云展、白老爷子、白嗣立等人的目光,先落在一袭麻布雪色孝衣的慕容画楼身上。

  她跪在那里,后背笔挺,不管谁来了,她标准答谢。

  脸上,没有半分表qíng,眼眸放空,早无焦点。

  奶妈抱着嚎啕大哭的素约和忸怩挣扎的清歌,跪在慕容画楼身后。素约的哭声肝肠寸断,慕容画楼不曾回首,她似一樽毫无生机的雕塑,跪着,答谢来客。

  她面前的蒲团,被来客足上的雨水浸得半湿。

  原本白皙脸颊,此刻苍白里透出几缕暗huáng;乌黑宛如墨色宝石的眸子,一片yīn晦,她一下子像老了……

  她去年刚刚满二十岁,正是如月满盈的年纪,她像个苍老的妇人……

  父母是不需要向白云归行礼的,一旁的军官们拉了老太爷和老太太往一旁的偏厅坐。

  老太太走到画楼面前,拉住她的手,声音哽咽而模糊:“画楼……”老太太用力,才感觉画楼毫无感觉。

  她不看老太太,只是直视,似咬牙忍住最后一口气。

  老太太抱住了她的肩膀,哭得更加伤心,而慕容画楼依旧如个木偶般。

  白甄氏和白云韶拉开了老太太,往后面偏厅而去。

  白老太爷已经在发火:“……我们白家不是人丁单薄,为什么老大去了,做父母的、做兄弟姐妹的都没有见到,就入了棺!到底是谁的主意?到底是谁在主办葬礼?为什么葬礼开始了,我们才听到消息?”

  那副官有些招架不住,冲另外一名副官使眼色。

  副官出去后,不过两分钟,进来一个中年男子,四十来岁,眉宇间有铿锵霸气。他一身铁灰色军服,漆黑长军靴,跟老太爷行了军礼后,声音洪亮威严:“老爷子,我是第二十一师师长杨嗣发,将军的葬礼是我在住持。您有什么,只管问我!”

  气焰咄咄,很是qiáng悍。

  老太爷被他的态度触怒,心中又气又痛,一掌拍在桌子上:“你是谁?凭什么你要住持云归的葬礼?我们家族有的是族长,有的是规矩!你算个什么东西?”

  杨嗣发身后,跟着一个同色军装的男子,他跟老太爷差不多年纪,面容苍老又严肃,声音却温和很多:“老爷子,将军是党国的人!”

  一句话,便概括了全部。

  白云归是国家的人,他的生死,白家是管不了的。

  老太爷胸腔剧烈起伏着,白嗣立连忙扶住他。

  白云展一腔怒意,正要去吵,感觉胳膊一紧,他的妻子正拉住他的袖底,声音轻柔却不失刚毅:“大哥才去,尸骨未寒,你要同这些当兵的吵起来,让灵堂不得安宁吗?”

  白云展怔住,毫无预兆,他眼眶又红了。这次,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他撇过脸去。

  白嗣立同样恼怒,却压抑着自己,问道:“大哥什么时候去的?为什么葬礼办得这样仓促?直到葬礼开始了,才通知我们家人?”

  “将军的尸身落海,昨晚才找到……已经面目前非,很是难看……”杨嗣发虽然qiáng悍,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哽咽难言,他使劲咳了咳,眼眶通红,才继续道,“将军一生要体面,所以我等不容旁人看到将军的遗体。只问过夫人和东南几位将军,就把将军入殓!”

  “昨晚才入殓,今早开始葬礼!”杨嗣发控制了qíng绪,继续道,“不仅仅是白家,南京政府也是今早才通知的,老爷子、这位兄弟,见谅!”

  将军是党国的人,他的死,不再是白家的事,而是整个东南的事。

  杨嗣发的意思是,白家没有优先知道的权利。能在通知南京政府时就通知了白家,已经是给了白家最大的尊重!

  荒唐,可笑!

  难道这就是新式的军队?

  老太爷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身子不由打颤,由老二扶住,腿都在发抖。

  有副官进来报告:“报告师长,三十八师陈师长到。”

  杨嗣发颔首,然后对白老爷子随便说了句失陪,便迎了出去。

  外面,又是一阵脚步整齐沉重传来。

  偏厅旁边的小小会客厅,给了白家众人。偏厅里,坐满了来客,个个神qíng伤感,没有佣人前来伺候,大家都等在此处,衣衫湿透。

  一阵暖暖的姜汤飘了进来,众人jīng神一怔,却见年轻英俊的副官端着一托盘姜汤,进了小小会客厅。

  “……将军带了罗副官、红瑜和她的十几名手下去轮船上救人,然后船炸了。夫人在海上找了将军两天,找到了红瑜和一名手下的尸体……”易副官小声跟老太爷解释,“红瑜是将军的红姨太太,她其实是将军手下,训练特务的。将军失踪了,夫人就让杨师长派人一起找。是杨师长找到了将军……他叫了将军其他嫡系军长、师长,处理将军的身后事。夫人自从回来,就没有再说过话……”

  老太太昏死过去。

  白云韶放声大哭,又哭娘又哭大哥。

  白家众人各自来扶老太太。

  易副官出去叫了军医进来。

  瞿湘艰难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她把易副官拉到旁边,小声问:“将军……是从哪里找到的?”

  易副官微愣,道:“五太太,属下不知。杨师长他们开会,下属不能去听。从前的事,都是夫人jiāo代属下的!”

  瞿湘看了眼易副官,道了句多谢。

  那一日,兵荒马乱。白云归的葬礼三天,三天后才下葬。

  他的很多下属和同僚都要从外地赶过来祭拜。

  慕容画楼早已毫无主见,把官邸一切jiāo给了杨嗣发,而杨嗣发xing格qiáng悍bào躁。白家众人离开的时候,还听到他和一位官员在吵架:“我现在就开棺椁给袁总理看。倘若里面躺着的是白总司令,袁总理是想下去陪将军,还是能救活将军?”

  紧接着,听到了袁总理的怒吼,然后是他的侍卫子弹上膛的声音,双方剑拔弩张。

  而白家众人是没有枪杆的,什么都管不了,无奈回去。

  第270章 和你在一起就好

  次日,天气晴朗,丛林间被晨曦微光一照,薄纱般的轻雾徜徉,似霓裳佳人,孑然傲立,蹁跹起舞。

  白云归的葬礼,低调、简易。除了他军中旧部和南京政府军方高层,家人、族人,不再接纳任何祭拜者。

  记者全部拦在门外。

  杨嗣发手段qiáng悍又gān脆。

  很多人说,白云归死的离奇,或者他根本没有死。

  可为什么装死?他正是人生的鼎盛年华,地位尊贵,断乎没有隐退的可能。这中间的曲折是非,众人纷纷猜测着。

  按照杨嗣发和白夫人的意思,白云归葬在西郊的墓地。那里,是他开垦出来,专门葬战场上牺牲的团长以上级别的将领。

  已经占了三十几个墓基,白云归在最西北角。

  古人称,西北是帝王之地,是最尊贵的,坐北朝南。

  他的墓基修建是这一片最豪华的,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葬礼过后,画楼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连老太太和老爷子,她都不见。官邸的大铁门彻底阖上,扛枪的侍卫守着,任何人不得进出。

  她的主卧里,摆了只水晶瓶,cha着纯白色香甜的玫瑰。

  chuáng上养病的男子一边喝着苦药,一边抱怨道:“我不喜欢玫瑰的味道,太刺鼻……”

  画楼接过药碗,瞥了他一眼,还是乖乖把那瓶玫瑰拿到了沙发茶几旁摆着。

  “你就不能拿出去?”白云归终于怒了,声音有些高。

  画楼撇撇嘴,一副小媳妇模样,叫佣人把花瓶拿出去。

  家里只留了三个佣人,全部都是忠心耿耿的,其他人全部从后面甬道,送到了山西面馆,然后各自遣送了。

  很多事qíng,只能画楼自己做。

  比如带孩子,比如伺候这位大爷喝药。

  她从房间里出来,就上楼去看孩子。

  奶妈全部遣走了,清歌和素约只能喝牛rǔ,两个孩子不适应,都很烦躁。素约不停的哭,陈妈帮着哄,清歌在画楼怀里不停摩挲着,想要吃奶。

  画楼有些心疼,叫管家亲自去煮了米糊。

  给白云归送饭时,他又说今天的菜不好。

  画楼一言不发,给他喂饭。

  “我说过了,有更好的法子,你非要我装死!杨嗣发居然听你的调遣!”白云归见到她有些不乐意,又开始念叨,“爹和娘都病了,亲家太太和苏捷带着伤上了轮船。慕容画楼,凡事不立则废,你就是这样自作主张,要是爹娘还有苏捷出了事,你后悔莫及……”

  画楼不反驳,继续喂他饭。

  他身上好几处枪伤,其中两处是右边胳膊,手不能吃饭,非要画楼喂。

  白云归将头偏开,不想吃饭:“你听到我说话没有?你做错了事,就什么都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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