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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民国_15端木景晨【完结+番外】(49)

  但那恼人的疾风停了。

  白云展正常回报社上班,白云灵与慕容画楼偶尔出去看电影、听戏、喝酒、跳舞。

  慕容半岑不愿意出门,在家温书。

  白云归则每日往返市政大厅,听取俞州行政人员任免。张总统上任后,俞州行政权力全部jiāo给了白云归的军政府,他将市政府的官员全部洗牌,换上自己的心腹。

  这不是什么秘密。新的政府大员上任,便要游行演说一番,热闹极了。

  无言批曰:颇有民主国度的做派。

  又是讽刺白云归等人装腔作势,慕容画楼看到直笑,总觉得这个无言道出来的话,好似骨头里的痒:既挠不着,又撕心裂肺的难受。

  无趣的是,白云归对无言的讽刺早已免疫。

  晴了几日,冷风里骄阳单薄,总是寒意bī人。

  常住俞州的人说,俞州也就是冷这几日,只要真正放晴,照样可以丝袜旗袍,不比内地,冬天冻得瑟瑟。

  也许是真的,也许是种美好的愿望。这几日很冷,出门回来便是两颊生凉,手脚僵硬。

  午后的时候,又yīn了天。

  原本跟白云灵去听戏,绍兴戏《谢瑶环》还是首创,反响极好。可是白云灵约了陆冉,小姐妹一路上都在说俄国服装公司新进的皮毛披肩、雪狐大衣,很是艳羡。

  “你们去看衣裳,好看的坎肩给我也带条……”画楼道。

  白云灵推辞了几句,还是跟陆冉去了。画楼一个人听戏,只觉得名不副实,唱腔不够老练。听久了,口味特别挑剔。

  她回去的时候,下起绵绵细雨。

  偏偏半道上,汽车抛锚,慕容画楼抱着胳膊坐在车里,一言不发,微微阖眼养神。李争鸿急了,天色渐黑,回官邸的这条路又偏僻,等了半个钟头都无汽车路过……

  终于看到一点亮光,他急匆匆拦上去,把对面车里的人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听到督军的吼声:“你在做什么?”

  李争鸿跟白云归的时候,最怕督军这样骂他,后背微僵,支吾着说车子坏了,夫人还在车里。他愈发觉得倒霉,怎么拦个车子,一下子就拦到督军的座驾?而且这个时间了,督军怎么还要出去?

  慕容画楼下车打招呼。

  白云归亲自掀开她座驾的前盖,脱下手套去拨弄,半晌才道:“启动马达坏了,叫汽车公司的人来修理。你们俩想法子回官邸,夫人先上我的车……”

  夜色yīn晦,亦能看清他指尖的油污,画楼忙抽出自己的雪缎丝帕递过去。

  白云归瞧着那丝帕上一朵红色金线绣成的玫瑰,含苞待放,那似开未开的花瓣上依稀有露珠萦绕,幽致烈艳,便知这帕子是她前段日子偶得的蜀绣冰绡纱,千金难求,她很珍惜。

  他没有接,只是瞧着她被细雨润湿的鬓角,道:“先上车!”

  副官递过葛布手帕,他才擦了手,带上手套。

  白云归是送云媛去码头。

  云媛伤势并未痊愈,裹着件黑色夹棉大衣,一张小脸消瘦煞白,秋水滢眸更加明媚透亮。

  她瞧见画楼,微微颔首,面无表qíng。

  画楼挑了挑眉,只顾和白云归说话:“送云小姐回去?走码头的话,今日天气可不好……”

  “哪一日天气又好?”白云归清冷道,“最近没什么好天……差不多就行了,免得越拖,人不留天留!”

  这话,是不想多留云媛。

  云媛修长浓睫微动,依旧不发一言。

  慕容画楼笑笑:“也是啊,入冬了就难见风平làng静的日子。今日下着雨,可巧无风,虽冷了些,海面行船也方便……听说过几日又有大làng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车厢里曼声絮语,说的全是天气,一会儿也就到了码头。

  已是夜暮,海làng戏逐浅棕色沙滩,浅吟低唱。

  码头橘色灯光将行人背影拉得很长很孤单。

  末班的船只,船夫悠闲等着,旅客三两人,脚步匆忙。细细雨丝在橘色光幕里蹁跹起舞,似丝线缠绕,编织瑰艳的锦图,铺开在漆黑的夜里。

  云媛下了车,脚步微踉。

  她浓密青丝披散,脚步轻缓,别样的妖娆妩媚,楚楚可怜。雪色肌肤下,苍白菱唇微启,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眼波在白云归脸上一跃,转身向码头走去。

  慕容画楼与白云归依着车门,静静瞧着那背影。

  伤势未愈,一步步走的艰难,却倔qiáng挺直了后背。

  码头路灯下,她的青丝被雨水侵润,映照轻雾般光泽。她倏然矗立,微微偏头,yù回首看一眼,却将脑袋定格在那里,缓缓低下去。

  最终,她继续前行,上了船。

  直到船离开了码头,消失在茫茫夜幕下,她都没有回望一眼。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条路是她选的,哪怕后面的人再留恋、再不舍,她都不准自己回头。

  这是云媛的骄傲。

  白云归目视前方,船只开拔后涟漪阵阵,久久不歇。他漠然瞧着,眼里无往日的锋利,只剩无尽寂寥。

  淡淡灯光下,慕容画楼只觉那伟岸的肩膀有些坍塌,他好似瞬间老了十岁,鬓角的银丝闪烁白芒,刺痛了她的眼。

  那样怔怔瞧着……

  “督军,咱回吧?”画楼轻声道。

  白云归嗯了一声,转身钻进了车厢,一晃而过,眼眸依旧犀利雪亮,好似那个失落遥望远方的男子,只是画楼的错觉。

  他跟周副官道:“那四个人,今晚全部枪决!”

  声音威严,仍是嚣张跋扈、生杀予夺的当权者,不再是深qíng难酬的失意男人!

  慕容画楼不喜不悲,淡淡弯了弯唇。这个时候就说全部枪决,那四个人,应该跟云媛有关吧?

  她没有问。

  周副官却没有恭敬道是,而是扭头看了慕容画楼一眼,再对白云归道:“督军,不如放了他们,听说他们现在在广州很得势……闹翻了只怕不好,咱们离得又近……”

  那一眼,似乎在求着画楼帮忙说qíng。

  “执行吧!”白云归眸子里寒光一闪,周副官立马吓得噤声。

  广州……

  画楼隐约猜到了什么,含笑问道:“督军这回要杀谁?”

  白云归握住她的手,像父亲牵住女儿那般,声音也透出教育而不是训斥:“政治上的事qíng,女孩子不要问……”

  从前他对画楼,试探着她,提防着她,如陌生人般客气疏远;好似是慕容太太出现之后,他对她偶尔有点像长辈对晚辈,也有些提防,却有份对孩子的宽容与培养;她劝云媛喝药,他似乎觉得她是个可塑之才……

  画楼最怕这个。

  她不想成为他的期望,更加不想为他的期望去努力。

  她立马浅浅一笑,不再追问。

  心中不踏实,还是叫李争鸿去打听了一下。

  李副官回来跟她道:“……一个是qíng报局二处的处长,另外三个都是二处的资深qíng报员。他们一死,二处就只剩下云媛资历最深,她这次平安回去,应该能任qíng报局二处处长。督军说,既然她执意要这条路,他就帮她达成所愿,最后一次替她铺路。督军还说,跟了他这么多年,是她最美好的年纪,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就算大户人家遣散丫鬟,也得给点路资。助她上高位,就算他给的遣资。”

  “可是这样就跟他们党结了仇!”慕容画楼眉头微锁。她这个未来者,知道那个政党迟早要一统华夏的。

  到时白云归如何求存?

  她有些头疼。

  “参谋们也是这样说,如今乱得厉害,还是不要和革命党结怨的好。督军说,书生领导的政党,不过是乌合之众,难成气候,不足为惧!”李争鸿道,这句话他似乎也赞同。

  “可是他们在广州建了军校……”慕容画楼喃喃,淡淡笑了笑。曾经他们就谋杀过白云归,如今白云归又枪决了他们的gān将,这仇怨只会越来越深,根本不可能化解的吧?

  “他们建军校了吗?”李争鸿不解道,“没有啊……”

  现在是没有,再过几年就有了……

  慕容画楼耸耸肩,“如果他们建了军校,qíng况就不同了……我随便说说的,我的车子修好没有?”

  “没有,启动马达坏了,需要去德国配原件……督军另外拨了一辆车给您用。”李争鸿道。

  还真是启动马达坏了?画楼莞尔:“督军还懂得修车?将来他不带兵打仗了,摆摊修车也能混口饭吃!”

  正好被下楼的白云归与两名副官听过正着。

  周副官不停地给她使眼色。

  第68章 鱼龙

  白云归斜睨她一眼,笑骂道:“我就算不领军打仗,也是开家汽车公司!我去摆摊修车,谁敢来?”

  慕容画楼莞尔。

  离晚饭时间尚早,他叫她去书房说话。

  “这是杭州传来的消息,彭补之已经被放了。我放了一笔钱给彭家,助其收回八成的家业。过几日,彭补之和他的父亲要亲自来俞州感谢我,你和小五商量着怎么接待,我就不出面了……”白云归把电报递给她,顺便说了上面的内容。

  慕容还是快速扫视了一眼,然后调侃道:“督军也兼营放高利贷?”

  白云归从雪茄盒子里拿出烟,正要点燃,听到这话就笑了:“高利贷还有另外的名字,叫雪中送炭!有利可图的事qíng不做,岂不是傻子?”

  画楼将这电报给白云展瞧。

  白云展忍不住笑,兴奋对慕容画楼道:“补之要来俞州啊?带他去瞧瞧我的办公室……”

  像小孩子一样,不好意思的时候就故意转移话题,画楼却将他拉了回来,笑盈盈问:“不先给你那个封建官僚的哥哥说声谢谢?要不是他,补之今年就要吃牢饭过除夕了……”

  白云展笑容挂不住,讪讪地说见到彭补之穿什么衣裳好看……

  “姑娘家才会考虑见朋友穿什么衣裳好看!”慕容画楼明知他在逃避,却步步紧bī,睥睨他,“你若是不想道谢,也由着你。你都不拿自己的话算数,我多说你反而嫌我啰嗦了!”

  “好了好了,我听你的……”他无奈地举了白旗,“我明日买点礼物,总不能空手道谢吧?”

  第二天,他托报社的朋友买了雪茄、糖果,拎着敲书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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