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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_舒仪/下午茶【完结】(26)

  孙嘉遇却没吃什么,早早放下刀叉,叼起一支烟看着我微笑。一缕轻烟从他的唇间袅袅升起,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身上头顶,光影斑驳间有种真实的温暖。

  这顿饭消耗了很长时间,等我们走出餐馆,太阳已经落到海平线以下,天色逐渐暗下来。

  沿着街道慢慢散步回去,在普希金的雕像旁边,我们遇到一个吉普赛女人,她正用一副破旧的纸牌给人占卜。

  早在1824年,叶卡琳娜二世下令修建这座城市之前,奥德萨其实是一个吉普赛人的聚集地,在俄罗斯地区,他们被称作“茨冈人”。城里如今还有很多这样的吉普赛人,居无定所,以算命、贩卖旅游纪念品为生。

  我好奇心发作,非要上前占上一卦。

  孙嘉遇对此类封建迷信的勾当一向鄙视,哼一声说:“她就和那些算命瞎子一样,除了信口胡扯混口饭吃,有什么真本事?”

  那女人闻声蓦然抬起头,街边的路灯照着她满脸的皱纹,象只风gān的核桃,只有一双眼睛,碧绿深邃得接近妖异,不像人类,倒像是猫儿的眼睛。

  我吓得倒退一步,下意识地躲到孙嘉遇身后。

  她却紧紧盯着我,gān瘪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嘶哑的声音:“你,身体在一处,心却在另一处。在神的驱逐下,永不停息地流làng。”

  语气中充满萧索不详之意,令人遍体生凉。我揪住孙嘉遇的外套,怯怯地问:“她说的什么意思?

  孙嘉遇反而笑了,索xing上前一步,问她:“那我呢?”

  那吉普赛女人上下端详他,咧开没有牙的嘴微笑,凑近他轻轻说了两句话。我离得远,那女人的俄语发音又十分模糊,除了几个单词,并没有听太明白。

  孙嘉遇唇边的笑纹愈深,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钞票放在她手里,拉着我转身离开。

  我紧张地追问:“她跟你说什么?”

  “甭理她!江湖骗子嘿,居然给我念诗,以前听过这种新鲜事儿吗? ”

  “诗?什么诗?”

  “让我想想……哦,好像是普希金的,什么‘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听听,多有诗意多làng漫!”他低下头笑,轻轻捏住我的鼻子,“哎,不对啊赵玫,这话明明是对你说的……”

  我却笑不出来,那女人的声音仿佛一直追在身后,如同古老的魔咒,我qíng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愚人节,愚人节……”我拼命安慰自己,努力想把这两段话从脑子里赶出去,一天的好心qíngdàng然无存。

  直到周日妮娜进城,瓦列里娅也带着伊万来看爸爸,屋内一时人满为患。纠缠几天的不安,才在这种人间烟火里慢慢消散。

  下午妮娜要去参加教堂的主日弥撒,我担心她行动不便,便自告奋勇陪她过去。

  来乌克兰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进教堂,相当好奇。教堂正中华丽的祭坛,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抬头仰望上方的耶稣受难图,心头竟涌起异样的感觉。

  仿佛脑海中所有的起伏波澜都已远去,只余宁静和安详,身心似找到休憩的港湾。渐渐胸口酸痛,有流泪的冲动。

  这是非常奇怪的感受,我有点不知所措,低声讲给妮娜听,她微笑,却没有说话,伸手搂一搂我的肩膀。

  等弥撒结束,孙嘉遇开车来接我们。出了教堂门,我一眼就找到他的车。

  车的主人正仰着头,专注凝望教堂顶部的钟楼,神qíng恍惚象飘在千里之外。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轮廓清俊,映着斜阳侧面看过去极美。

  我远远地欣赏地看着他,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妮娜回过头叫我:“玫……”

  我脸一热,追过去扶她下台阶。

  坐定以后我问孙嘉遇:“你怎么不进去?”

  他关上车门,却用中文回答我:“这种地方不适合我。”

  “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适合?弥撒挺有意思的,我听得都快流眼泪了。”

  他笑笑:“有信仰的人,会对世界生出敬畏之心,我不需要。”

  嗯,这话说得真有气质!我一时没有咂摸出其中真实的含意,正琢磨着,他又说:“你那点儿脑容量,别想了,想也想不明白,代沟,知道吧?”

  我最讨厌他用这种口气羞rǔ我,趁妮娜不注意,在他手臂上狠拧一把。

  当着妮娜,他不好意思出声,只把脸皱成一团。

  但妮娜还是看见了,不过没有揭穿我。她轻轻抚摸他的鬓角,心疼地说:“孩子,你瘦多了,是不是太累了?”

  孙嘉遇显然不习惯这样的温存,又不好做得太明显,略微侧身,他解释:“马上要到chūn夏换季的时候了,水路进口的货物上得太集中。”

  我cha嘴:“你事事都要亲自动手,谁都不放心,不累才怪。为什么不找人帮你?”

  妮娜表示赞成:“玫说得对。”

  他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却不好朝着妮娜去,只能教育我:“你懂什么?大人说话甭多嘴!”

  妮娜无奈地对我笑,我吐吐舌头,冲着他的背影凌空做了几下扇耳光的动作。

  送妮娜回到郊外的别墅,又留下几箱食品和水果,孙嘉遇载着我回城。

  路上我依然纠缠刚才的话题:“你和老钱合作那么些年,gān嘛不让他多gān点儿?”

  “说你懂个屁你就是懂个屁!”妮娜不在,他说话也就不再顾忌,“能让他做我早让他做了,还用等到今天?”

  “我就是不懂才问你,到底为什么嘛?”我并不生气,依然低声下气地询问。

  他被我烦得不行,三言两语妄图蒙混过关:“清关这生意,有三条线是命根子,一是海关,二是运输,三是那什么……那个……嗨,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吧……把这三条线jiāo出去,就等于把生意和盘送给别人,明白了吗?”

  “还是不懂。”我摇头,“为什么老钱不行?你们不是合作伙伴吗?你不信他为什么还和他混在一块儿?”

  他刷的扭过头,飞快地扫我一眼:“口口声声老钱,你得他什么好处了?”

  “胡说,我是心疼你。”

  他笑了笑,转身凝视着前方,明显迟疑,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不是我不信他,而是他做过几件事儿,让人不敢信他。不然我傻呀,你以为我不愿意做甩手掌柜?”

  “哎,那你们为什么凑一块儿的?”

  “我刚来乌克兰的时候,是老钱最倒霉的时候。他辞了公职跟人来淘金,做了两单进口就赔了两单,把亲戚朋友凑起来的本儿赔得jīng光,赔得他几乎上吊。那时候我俄文不行,急需一个帮手,就找到他,这么着才凑到了一块儿。

  “这么回事呀,那就算了。”我把手伸进他的毛衣领口,仔仔细细摸着他的胸口和锁骨,“妮娜说你瘦了,我怎么不觉得呢?难道是因为天天在一起?”

  他被摸得上火,低头作势要咬我:“一边儿老实呆着去,别趁机占我便宜。”

  我不理他,索xing再多摸两下,一边吃吃笑。

  他直叹气:“你学坏了小妞儿,以前多淳朴一姑娘!”

  “哼,还不是你教出来的,这会儿心里不定多乐呢,装什么纯qíng啊?忘了您老人家英勇神武鸟生鱼汤比韦小宝韦爵爷还生猛的时候了?”我嗤之以鼻。

  过几天就是孙嘉遇的二十九岁生日,外面大队人马要在奥德萨饭店给他做寿,他带我一起出去吃饭。

  饭桌上他显然变成攻击的目标,人人都责备他重色轻友。

  “你小子太过分了,自己上岸就不管兄弟们死活。”

  他被骂得几乎钻到桌子下面去,连连告饶:“兄弟这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吗?”

  众人大哗,纷纷上来灌他喝酒。他自觉理亏,也不推辞,一杯接一杯,很快进入临界状态。

  邱伟最后看不过去,上前解围,“得了吧你们,别口是心非了,你们那点儿小心眼儿谁不知道?有他在,小姑娘的眼睛都粘他身上了,还有你们什么戏?”

  孙嘉遇啼笑皆非,抱拳说:“哥哥,哥哥哎,求你了,您这是帮我呢还是毁我呢?”

  那帮人还是不肯放过他,我看他脸色已经发白,连眼圈都红了,依旧死命撑着来者不拒,忍不住一脸愠怒夺过酒杯:“不就因为他天天呆在家里吗?这酒我喝行不行?”

  满桌喧哗顿时安静下来,象电影中的定格镜头,众人的眼光,包括孙嘉遇,都落在我身上。

  他有些尴尬,伸手按住杯口:“别胡来,这儿没你什么事儿!”

  我赌气推开他,抢着把大半杯威士忌一口气喝下去,再将酒杯重重墩在桌子上:“还有没有?我陪着!”

  噗嗤一声,有人打破沉寂笑出来:“哎哟小孙,真看不出来,你这小女朋友挺豪横的,行,厉害!”他翘起大拇哥,“得,咱也别难为人小姑娘,来吧,哥几个自己喝!”

  孙嘉遇脸上没什么表qíng,却在桌子下面把手按在我的膝盖上,低声问:“你没事吧?要不咱们先回去?”

  我酒量其实甚浅,一杯酒下去就头晕得厉害,但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不想扫兴,坚决地摇摇头。

  酒至半酣,遗下满桌láng藉,二十多人呼啸一声,直接杀去了卡奇诺。

  坐进车里我醒过味儿来,心虚地问:“是不是我做错事儿了?”

  “没有。”窗玻璃镜子一样映出他的脸,那是清晰的微笑,“就吓我一跳,平常看你墨墨叽叽的,想不到还有这血xing。”

  我捧着滚烫的脸颊没有说话,亦为自己的勇气吃惊。

  时间已近十点,卡奇诺里热闹依旧,一层大厅里人声鼎沸。

  方才喝下的酒jīng,这时候开始彻底挥发,孙嘉遇怂恿我试试轮盘赌,我酒壮人胆,真的坐上去,捡了最简单的红黑单双来玩。

  谁知那天的运气竟出奇地好,如有神助,连赢数把,不一会儿我的面前就堆起一堆筹码。

  庄家神色如常冷静,双眼却分明微露惊讶之色,连孙嘉遇都提起兴致,甚至破了五百美金输净离场的规矩,又换了一把筹码jiāo给我。

  被赢钱的兴奋刺激着,我对自己信心大增,卷起袖子玩得十分投入。正把筹码推过去一部分,特酷地喊一声:“双。”身后有人冷冷接一句:“我押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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