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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莎翁致敬_陆观澜【完结】(25)

  于是我们三人,再加上亲爱的大姐,兴师动众来到C市最著名环境最优雅的一家饭店。

  但是我显然应该在出门前看看皇历,是不是不宜嫁娶不宜沐浴不宜动土不宜出行。

  因为这次,老天又没有帮我。

  冤家路窄,我们竟然又碰到了童妙因和秦子默这两个人。

  不出意外,得知我们聚会的原委,在童美女一迭声的盛qíng邀请下,六人拼成一大桌。

  “林汐考上,我们当然也高兴,一起庆祝一起庆祝。子默,是不是?”她笑眯眯地看向脸上淡淡的秦子默。

  她总是很热心,一如昔日的沙沙。

  伊人的男友依然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仰首向天,极端怀疑老天爷在搭通天地线的时候,神经错乱,才会总搞这种乌龙事件。

  这就是无神论者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一段时间以来,在学校里几乎天天见到,那是不可避免,我也就忍了。而在今天,在我痛下决心、挥一挥衣袖不带走昔日半片云彩、开始崭新的忙碌生活的时候,相信我,我实在没有太多的心qíng说话。

  坐在桌旁,只听到大姐和妙因在笑着相互介绍、寒暄。间或唐少麟、秦子默和雷尼尔也说上几句话。我只是坐着垂下眼,只字不语。

  我想我的沉默寡言,夹在一堆笑声和寒暄声中,应该十分明显。

  因为不一会儿,妙因就看向我,问我:“林汐,你没事吧,是不是前一段时间复习太辛苦了?”她又来回看了我和唐少麟好几眼,笑道,“还是跟唐教授……闹矛盾了?”

  她一向就不相信我和唐少麟是清白的。

  我只是微笑了一下,并不出言解释。

  现在的妙因极像以前的沙沙,善良而体贴。因此我对她,一向如同姐妹手足般,再加上对沙沙的歉疚,她在我心中分量很重。

  我希望她幸福快乐。就算她现在和他,宣布要走上红地毯的彼端,我想我也会发自内心地祝福他们。

  至于我的幸福,早在七年前,就已经遗失在不知何方……

  我的心中,一阵cháo水缓缓袭过。

  唐少麟招了招手,请服务小姐给我上一杯热茶,然后了然地看着我,伸出手在我额头一搭,微笑道:“还好温度不高,可能前两天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分明看到大姐和雷尼尔眼中的笑意,妙因眼中的些微诡谲。

  而我对面坐着的那个人,神色淡然一言不发。

  原本就与他无gān。

  现在的我们,只不过是路人甲和路人乙。

  突然间好长时间没有cha嘴、估计听得也很费力的雷尼尔盯住秦子默看了好久,然后用不太标准的中文、有些迟迟疑疑地问:“请问,你是不是曾经在温哥华工作过?”

  秦子默显然也有些吃惊,“是的——”他的神色幽暗了一下,接着问,“你怎么知道?”

  雷尼尔不答,改用英文,继续问:“three years ago, did you stay in law school of

  McGill University ”

  (三年前,你在麦吉尔大学待过吗?)

  “Yes.”秦子默飞快地答,他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雷尼尔,仿佛联想起了什么。

  果然,雷尼尔咧嘴一笑,有些得意地说:“your classmate, James, is my brother, I have

  seen your photo from him.”

  (你同学詹姆斯是我哥哥,我在他那儿见过你的照片。)

  秦子默一怔——世界果然太小。

  在加拿大时,雷尼尔的哥哥和秦子默是同班同学。他们也曾经是同一间律师事务所的同事。

  雷尼尔看向秦子默笑道:“我哥哥说你去年突然不辞而别,他很难过。”

  很难得地我看到秦子默脸上现出了丝笑意,“后来我联系上他了,”他喝了口茶,闲闲地又补了一句,“而且他就要来中国拓展业务,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

  雷尼尔听闻此言,愤愤地说:“他要来中国,我怎么都不知道?”他转过头来看向我,口气依然不善,“这大概就是你们中国人常说的,什么什么头、什么什么尾的?”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神龙见首不见尾?”

  “对对对,就是这句!”他满意地看着我裂开嘴笑,对我的领悟力表示赞赏。

  大家都笑了。

  我也只好跟着笑。

  不经意中,气氛逐渐开始融洽。

  我和秦子默,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一个字。

  倒是唐少麟,一直十分自如地和他谈笑着寒暄着,说起他在普林斯顿小镇上六年来的求学和生活经历,以及一些在美国的趣事和见闻。

  他也是淡淡地,有礼貌地回应着。

  间或他掏出ZIPPO打火机,点上一支烟,神色自若地抽着,闲闲地说着他们事务所的近况,或说说他回国以及到C市以来发生的一些qíng形。

  对于过去、对于六年的异国生涯,他只字不提。

  他实在变得太多太多了。

  他的眼神,冷静、漠然;他的谈吐,温文、优雅;而他的眼睛,即便偶尔瞥向我,也是完全淡淡的陌生的。

  不知谁说过,比仇恨更可怕的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遗忘。

  他的衣着一丝不苟,搭配得非常和谐,熨烫得十分伏贴。他身穿浅灰色衬衫,浅米色V字领羊绒衫,浅灰色风衣就搭在他身后的椅背上。

  妙因身穿米色羊绒套裙,坐在他身旁小鸟依人,不时含qíng脉脉地看着他,脸上有着盈盈笑意。

  间或他也回应她的目光,向她淡淡一笑。

  那是我曾经熟悉,而今却全然陌生的微笑。

  更多的时候,他的表qíng是淡淡的礼貌的,但是疏离,十分的疏离。

  我想现在的他,绝对是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

  只是我的眼角余光瞥到,他的手,仍然那么修长,那么的修长。

  回到宿舍,当我躺在chuáng上闭上眼睛一言不发的时候,大姐若有所思地看看我,“林汐,你今晚的qíng绪有点不对。”

  我一惊,睁开了眼。谁说女人的第六感不可怕呢?何况是一向明察秋毫的大姐。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没事,可能是因为累了吧。”

  大姐yù言又止,突然说了一句:“你们那个同事的男朋友……”

  我的心突然跳了一下,但是我很快就镇静了下来,“你是说妙因的……吗?”

  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地我避免提到那个名字。

  她点了点头,“我见到过。”

  我先是奇怪,后又释然,以他出现的频率,再加上他的仪表,现在的C大,80%的人都应该认识他了吧。于是我仍然淡淡地微笑了一下,“不奇怪啊,他经常来学校接妙因。”

  大姐摇了摇头,有些困惑地说:“我见过他两次,都是半夜十点多,从我们宿舍下的树林里走出来,只有他一个人。”

  我一惊,树林里,那道迫人的视线……

  可能吗?

  不可能,我坚决否定。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

  我轻轻然而坚决地对大姐说:“大姐,你一定是眼花了,一定。”

  没过多久,唐少麟要去上海开学术会议。

  学校很看重他的才gān,他刚进校没多久,一些硬件软件设施已经基本到位。而他一来到C大,便和学校里的一些资深老教授们一道,努力为学校争取国家重点实验室。他忙碌着,经常要加班,但看得出来,他过得很充实。雷尼尔也经常神色匆匆的样子,背着大大的笔记本包,手上拿着厚厚一叠的资料,和他同进同出。

  他们的手下,有了助手,也开始指导学生研究。

  他开始为他的事业而忙碌,奔波。

  我相信他。以他的聪明和才gān,不用多久,一定会在学术界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唐少麟在去上海前,照例打电话叮嘱我:“林汐,没事别总懒洋洋地闷在宿舍里,跟大姐出去活动活动、逛逛街。”然后又带着些微戏谑地半真半假地说,“想要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尽管开口,回来我好带给你啊!”

  我笑他,“你是去开会的,又不是去玩儿的;好好做正经事,等回来有空的时候再聚吧。”

  我们又东拉西扯地闲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我放下电话,大姐正若有所思又带些探测地看着我。

  我躺到chuáng上,不甚在意地问:“怎么啦,今天不练一阳指了吗?”

  她有些研判,有些不解,又有些担忧地说:“奇怪,林汐,我明明觉得你们俩是可以发展的,而且唐少麟各个方面都那么出类拔萃。为什么一直到现在,你们还是像温吞水一样?”

  我看着她微笑了一下,“大姐,他太优秀了,我配不上他。”

  我说的是发自肺腑的实话。

  每次看到唐少麟那张dòng察一切却又诚挚宽容的脸,看到他那种坦然而关切的眼神,我总是有一种深重的自惭形秽。在学校里,一直以来,我都下意识地跟他保持一定距离,以免给其他人造成无谓的误解。这么多年来,我已经欠了他很多,我不能欠他再多。

  这么多年来,对于唐少麟,我永远都有着极其极其深重的负疚感。

  我看到大姐有些困惑地摇摇头,“可是我明明觉得,他对你……”

  我止住她:“大姐,别再说了。”我深深地埋下头去。我的眼前,仿佛又起了一阵淡淡的烟雾。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请给我时间。我需要时间。

  没过两天,我奉系主任之命,带领学生到外地去实习。

  巧得很,我们去的是N市,我大学以来待了七年的地方。

  更巧的是我们实习的地方,就在G大附近,仅仅只相隔一条街。

  离开G大已经快一年了,有机会回去看看,顺便看看导师和师母,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去N市的大客车上,我的学生们笑笑闹闹追追打打了将近一路,欢声笑语几乎将车顶掀翻。最后,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在班长的提议下,他们齐声大合唱,唱了一首流传已久的校园民谣——

  开始的开始是我们唱歌

  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

  最亲爱的你像是梦中的风景

  说梦醒后你会去我相信

  不忧愁的脸是我的少年

  不仓皇的眼等岁月改变

  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阳的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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