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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儿媚_米兰lady【完结】(65)

  庞荻垂泪道:“我们怎能说有缘无份呢?若我与岐王更为有缘,为何熙宁三年游chūn之时拾到我帷帽的人不是他而是你呢?”

  王雱一笑,隐有凄恻之意:“你真的那么相信那拾帽之缘么?”

  庞荻颔首道:“在遗帽之时我就感觉到那拾到我帽子的人必定跟我有缘。”

  “那是什么缘呢?”王雱问道:“是否是缘系三生之缘?你认定的是那拾到你帽子的人?”

  庞荻再度点头。

  于是他便又笑了,道:“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当初拾到你帷帽的人是赵颢,我觉得那帽子很jīng致美观,便向他借来一观,所以你来寻之时看见帽子在我手里。而现在,显然到了完壁归赵的时候。”

  那日长谈之后庞荻终于沉默下来,不再反对改嫁,王安石与赵颢商议之后将婚期定在那年六月二十九日,两方面开始按礼筹备婚礼之事,王安石完全把庞荻当女儿那样一丝不苟地为她准备嫁妆,而赵颢也完全依照娶正妻应有的程序前来纳聘。

  但王雱却就此病倒,而且病势一天重似一天,终日卧chuáng而不能起,人也变得越发寡言少语。

  王夫人为此忧虑叹息,天天以泪洗面,并不停地求神拜佛,祈求儿子早日康复,但时间一久,连她自己也病倒了。

  某日雯儿侍奉在母亲身旁,王夫人对她道:“我原本明日要去大相国寺进香,现在是去不了了,你代我去罢,要诚心诚意地祈求菩萨让你哥哥尽快好起来。”

  雯儿答应下来。王夫人又命人取出一册经书给她,嘱咐说:“这是我上次自大相国寺方丈那里借来的一册《金刚般若波罗密经》,是仁宗朝学士蔡君谟亲笔誊写的,十分珍贵,你一并带去还给方丈,一路上要千万小心,别出什么差池损坏经书。”

  雯儿找来一个锦盒把经书放进去,笑对母亲说:“我亲手捧着这个盒子去,母亲总该放心了罢?”

  次日一大早雯儿便带上贴身丫鬟玎珰,自己紧紧抱着装有经书的锦盒前往大相国寺。

  下轿之后雯儿径直往里走,走到寺院中荷花池旁边时却发现玎珰没有跟来,回头一看见她停在十余步之外呆呆地冲着一侧墙凝视着什么。雯儿一皱眉,不耐烦地唤她,玎珰才连忙跑过来。雯儿不满斥道:“死丫头你刚才在看什么?”玎珰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边有位公子生得真是不俗,小姐你看许多人都在看他呢。”

  雯儿朝她指的那边望去,见墙边柳树下立着一位少年公子,身着淡青长襦,头系银丝唐巾,年约十七八,果然面如冠玉五官jīng致俊美脱俗。此刻他正负手站在墙边欣赏墙上壁画,神态潇洒自若,身后有一小书童伺候着。而进出的香客仕女也确在朝他频频回首顾盼。

  雯儿也停下来多看了他两眼,不想那公子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忽然转身过来,与她四目相撞。

  若是一般女子早以含羞低头,但雯儿却全然无此小家子作风,见他注视自己也不回避,仍旧坦然直视着他。

  那公子微感诧异,可见她在看着自己,便颔首为礼。

  雯儿也朝他点点头,随后转身继续向内走。走了几步似感那人目光仍在追随着她,就忍不住又回头去看,发现他果然一直目送着她,心下不免有几分淡淡喜悦之感。然而态度仍是矜持的,足下并不停步,一直在走着,却不想一下子踢到一块突兀出现的石头,一绊之下失去重心,身体忽然扑倒在地,而手中锦盒竟直直地飞了出去,落入荷花池中。

  雯儿目瞪口呆地看着池中dàng起的涟漪,一时惊得忘了起来。而那公子已疾步走过来,十分友好地伸手相扶。

  雯儿猛地一甩手,冲他怒道:“不要碰我!”然后自己站起,斥他道:“都是你!没事看我做什么?害我丢了经书!”

  那公子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他的书童气乎乎地驳道:“好像是你先看我家公子的。”

  雯儿狠剜书童一眼,道:“我跟你主子说话,你cha什么嘴?”

  那公子忙赔礼道:“是我唐突了,请小姐恕罪。”然后命书童下水去捞锦盒。

  锦盒虽还能捞出来,打开后经书却已被浸得不成样子了。雯儿又气又急,对公子道:“今日我真是被你害惨了。”

  公子不解道:“不过是普通的《金刚般若波罗密经》而已,我随后去书肆买十册奉还小姐如何?”

  雯儿冷笑道:“你赔得起么?那是书法名家蔡襄蔡君谟亲笔誊写的!”

  公子面露难色,道:“看来我真是闯下大祸了,竟毁了如此名家作品。”踌躇半晌,轻声道:“如小姐不嫌弃,可否让小生为小姐誊写一册此经书?”

  “你?”雯儿打量他一番,白白眼道:“你写的能跟蔡君谟的比么?”

  书童闻言又不服气地cha嘴道:“我家公子的书法京中有口皆碑。”

  公子使眼色示意他噤声,然后对雯儿道:“我的字自然难以跟蔡君谟的相提并论,但我会尽量写好,写到小姐满意为止。”

  雯儿略想了想,浮出个慧黠的微笑,遂点头答应。

  雯儿带他找到方丈,把事qíng经过讲了一遍,向方丈道歉,请他准备笔墨让那公子誊写经书。方丈见经书被毁自然痛惜不已,但碍于王安石的面子也不好对雯儿表露不满,只得把他们带到书房,取出文房四宝供公子使用。

  于是公子从容挥毫开始誊写。雯儿略看了会儿便没耐心等待,先带着玎珰出去进香拜佛去,随后又在寺内外逛了好半天才施施然回来,发现他一直在凝神抄经,表qíng十分专注。

  又等了许久他才终于抄写完,轻拭了拭额头上的汗,微笑着请雯儿和方丈过来看。

  方丈一见之下惊讶地赞道:“想不到施主年纪轻轻竟有此功力,书法圆健遒美,笔势飘逸,远非常人所能及呀!将来造诣绝不会逊色于蔡君谟。”

  雯儿细看后也觉此人书法的确出众,但却不想就此轻饶他,见他正含笑向方丈谦词道谢,便“哼”了一声,道:“人家方丈不过是说几句客套话,你还当真了。你这些字比街边测字先生的也好不到哪里去。”随即握笔在他写好的稿纸上重重一划,道:“不行,重写!”

  书童怒道:“哪有你这么不讲理的女子!”

  雯儿一翘首,道:“是我不讲理还是你们不讲理?你家公子不是说要写到我满意为止么?现在我不满意他就得重写!”

  公子仍好脾气地颔首道:“小姐说得对,我既答应了小姐就要做到。”便再度坐下,命书童继续研墨展纸,又提笔重写。

  雯儿在一边悠然坐下,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他写的字。

  公子再次写完后雯儿仍说不好,于是他便又继续开写。其间书童劝他进午膳后再写他也不理,坚持不停地写下去。最后连玎珰都看不下去了,悄悄劝小姐放过他,雯儿瞪她一眼,道:“你少废话!”玎珰就不敢出声了。

  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那公子也抄得jīng疲力竭,把最后一遍誊写的经书递给雯儿后,满怀歉意地说:“这次写得仍不够好,但天色已晚,只恐让小姐继续等下去会耽误小姐回府,所以请小姐允许我回家誊写,日后必把写得最佳的经书亲自送到小姐府上。”

  雯儿含笑不露地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朝她深施一礼,道:“小生姓蔡名卞字元度。”

  烟花

  “原来向小姐求亲的人就是他呀!”回家路上玎珰惊喜地连连对雯儿说:“公子经常夸蔡公子有才学、脾气好、又英俊,原来都是真的!小姐回去快答应这门亲事吧!”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好像他是来向你求亲似的!”雯儿白了她一眼,然而唇角的笑意却一直浅浅呈着,忽然觉得心qíng很好,这是自那日被赵颢拒绝后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刚到家门口一下轿就有家奴直奔过来,急急地对她说:“小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宫里来的公公在府中等侯许多时了,说是皇上要召见小姐。”

  “召见我?”雯儿一蹙眉,略一思索便猜到了赵顼召见她的原因:朱夕蝉这个傻女,定是不小心把她写给她的秘密信件让皇上发现了。

  朱夕蝉已怀孕数月,如果能生下皇子,对她们来说都是很好的事,如果这皇子再被册立为太子将来继承皇位事qíng就再好不过了,朱夕蝉做了太后,雯儿自然是她首席功臣,权势荣华还不唾手可得?可是在此之前赵顼已有数位皇子,而且可想而知朱夕蝉的儿子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就需要设法做点点文章为让这孩子从别的皇子中脱颖而出造造势了。

  雯儿翻出历代史书仔细研究关于皇帝降生的内容后发现,照书上记载,几乎每位皇帝的母亲妊娠期间或生产之时寝宫中总会有些祥瑞之兆出现,例如“祥光照室”、“满屋异香”等等,世人由此断定在这种qíng况下生下的孩子必天赋异秉、非圣即贤,有为人君的特质。朱夕蝉生孩子时会不会有这些征兆呢?鬼才知道。不过这对雯儿来说问题不大,即便没有她也完全有办法给她设计出这些“祥瑞之兆”出来。

  她命人出去采购了她需要的东西,然后将使用方法详细地写在信中,在朱夕蝉的心腹太监出宫找她之时把信件和物品jiāo给他带回了宫。

  结果是皇上召她入宫见驾,自然是东窗事发。这帮笨人,就不知道做这种事要谨慎些么?雯儿在心里暗骂,但恼怒之qíng丝毫没流露于外,回房jīng心打扮了一番,然后笑盈盈地对又是疑惑又是忧虑的父母说:“我去去就回。”便随来接她的太监进宫了。

  来到福宁殿中,她从从容容地依礼向皇帝请安,面不红声不颤,等着赵顼说“平身”之后便站了起来,垂目安静地立于一旁。

  赵顼打量她一番,微笑道:“你便是介甫先生家的小女公子么?朕记得以前是见过的,但事隔多年你长大许多,朕差点认不出来了。”

  雯儿答道:“皇上是见过我的。是在熙宁五年秘府bào书那天。我的模样皇上自然是记不得了,但当日qíng景我铭记于心。如今再见,只觉皇上风采更胜往昔,”说到这里含笑望了赵顼穿的金丝蟠龙靴一眼,又道:“就连龙靴也比当初的jīng致神气许多。”

  这话令顼渐渐想起了首次见她时她说的话:“这是我第一次得见皇上龙颜,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我要看清楚,以免回去后人家问我:‘皇上长什么样呀?’我却只能答:‘呃……基本上,我可以告诉你皇上的靴子长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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