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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天香:北宋女官香药帝国_米兰Lady(25)

  她姿态柔弱,我见犹怜,那种柔弱却又非端王夫人那般的青涩之状,从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中会流露出并不泛滥的娇媚。蕙罗怔怔看着,竟也有一瞬的失神,不由暗暗叹道,若自己身为男子,只怕也会喜欢她这样的美人罢。

  赵煦似也看得出神,握着皇后的手良久未松开,最后是皇后自己将手轻轻抽出。那指甲染成粉红色的葱葱玉指在滑出赵煦掌握之际悄然回旋,有意无意地挠了挠赵煦手心,而她容色如常,谢恩如仪,款款退入后妃所处的珠帘后,再整装端坐,含笑接受诸妃拜谒。

  此后开宴,乐声迭起,觥筹jiāo错。赵煦却完全无心观赏歌舞,频频侧首望向帘后,寻找皇后身影。而皇后有时凝神看殿中表演,有时转眸与身边嫔御言笑,回顾赵煦的时候倒不多。

  行过三盏酒,刘清菁忽然起立,朝殿后走去。赵煦发现,唤过一名侍女,问皇后去向。侍女说:“适才皇后饮酒时不慎洒了些许在裙上,因此要去东厢更衣。”

  赵煦颔首,继续漫视殿中舞伎,却始终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又过片刻,仍不见皇后回来,赵煦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对蕙罗道:“这里热,又饮了几盏酒,我中单背上都是汗。你随我去东厢更衣。”

  蕙罗答应,扶着赵煦往东厢走去。

  走至厢房前,侍立在外的huáng门见皇帝驾到,立即扬声传报。赵煦也不待皇后回应,径直推门入内。里面立时传来女子惊呼,是刘清菁的声音,旋即又听见她连声催促侍女拉好帷幔,不得让官家看见。

  赵煦在帷幔外笑道:“夫妻都做了好几年,你如今更衣还要回避我么?”

  刘清菁在内道:“非礼勿视,更何况官家还是一国之君,还是稳重些好。”

  赵煦笑而不应,回头吩咐蕙罗为自己更衣。蕙罗取来内人们奉上的备用衣裳,开始为赵煦宽衣解带。

  赵煦展开双臂,一壁任蕙罗解衣,一壁又问刘清菁:“你来了这许久,怎的衣裳还没换好?”

  刘清菁答道:“如今管我服玩之事的小姑娘呆头呆脑的,竟忘了带备用礼衣过来,于是又得等她回坤宁殿去取,便耗到这时才更衣。”

  赵煦蹙了蹙眉:“如今管你服玩的不是韩锦儿了?”

  刘清菁轻笑出声:“你还惦记着她呢?”

  赵煦笑道:“什么惦记……上回我不过是跟她说了几句话,你就不高兴,生了好一阵子气,我还敢惦记她么?”

  “说了几句话而已?”刘清菁一哂,“什么话要关上门来说?还说得头发也散了,衣带也松了。”

  赵煦笑而摆首:“你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小……这么久不来福宁殿看我,也是因为那气没消罢?”

  “臣妾哪敢生官家的气,”帷幔上映出美人漫系罗带的影子,刘清菁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不去福宁殿是为了避嫌,免得人说我狐媚,把官家害得这样……其实,跟官家说话的人多了,怎的她们不去管别人,偏偏就盯着我一个?”

  “不错,跟我说话的人是不少,”赵煦从容应道,“但我甘冒天下大不韪,不顾众人反对,立为皇后的却只有你一人。”

  帷幔上浮动的影子有短暂的凝滞,旋即继续着整装的动作,而不见有声音响起。

  赵煦犹衔笑意,调整了话题的方向:“若我派人去坤宁殿传宣,你会来么?”

  刘清菁又在那边厢悠悠笑道:“那要看我高不高兴了……若来了,也不许你……”

  “只许看,不许动?”赵煦欣赏着帷幔上正在轻挽披帛的影子,说出这句语意暧昧的话。

  这时内侧侍女拉开帷幔,盛装如初的刘清菁自内走出。梨花淡妆,兰麝逸香,她微步袅袅,几乎是以飘移的姿态靠近了赵煦。柔若chūn水的眼波漾过夫君眉目,她嫣然笑着,在他耳畔私语:“只许动,不许看……”

  这时蕙罗刚给赵煦披上一身洁净的中单,正在为他系腰间衣带。刘清菁话音甫落,赵煦未见有任何应答,蕙罗垂目专心系带,也不知他此时是何表qíng,但她下视的目光却令她无意中瞥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景象——赵煦腰下有物凸起,顶着中单,像一个陡然支起的小帐篷。

  (待续)

  29剑舞

  蕙罗愣了愣才隐约意识到这是什么,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别过脸去不敢多看,同时加快了系带的动作,仓皇系好,又迅速接过礼衣,一层层地为赵煦披上穿好。赵煦似乎也有些尴尬,此时一言不发,而刘清菁则似笑非笑地观察蕙罗举动,不再与赵煦说话。待赵煦更衣毕,刘清菁退后示意皇帝先行,赵煦亦仰首举步,回殿入席,刘清菁相从而去,也回到帘后坐下。

  除夕夜宴要行酒九盏,每行一盏教坊乐伎会上演一出歌舞或杂剧,行至第七盏,赵佶与赵似双双离席更衣。第八盏饮毕,要上呈的节目便是他们的剑舞了。

  待殿上司仪宦者扬声宣报剑舞之名后,先有二人自两侧的宗室贵戚席位中站起,一位手提dòng箫,一位怀抱琵琶,缓步走到殿中,先朝皇帝及后妃施礼,再两厢欠身,随后在为乐部主奏所设的椅中坐下,各自备好乐器,屏息静气,以待开演。

  那执箫者约莫五十上下,面白无须,但行止倜傥有贵气,衣裳还染有馥郁的韩魏公浓梅香,显然不是宫中宦者。蕙罗盯着他无须的脸想想,也猜到了他身份——英宗皇帝第二女宝安公主的驸马,今上姑父王诜。王诜出身于公卿之家,仪表不凡,又注重修饰,天生少须,他索xing把所余那寥寥几根也都拔去,因此颌下光洁,也以此形象闻名天下。他jīng于翰墨丹青音律,与赵佶趣尚相投,赵佶常与其切磋,二人qíng同父子,赵佶舞剑,请他配乐倒也不足为奇。

  再看怀抱琵琶者,那人年纪要比王诜小一些,可能不到四十,面容不如王诜俊秀,但凤目美髯,目光柔和,面带谦逊微笑,看起来倒比王诜多了几分亲切之感。

  “大年几时从西京回来的?”赵煦看着他低声问身边的梁从政。

  梁从政躬身答道:“回来将有半月了。听说十大王此前练剑,对教坊琵琶手不甚满意,说过于柔婉,不符剑舞气韵,所以特地遣人去西京把他请了回来。”

  大年是太祖五世孙赵令穰的字。他是自宗室一侧出列的,又与王诜一起为剑舞配乐,蕙罗便已想到他可能是传说中与赵佶过从甚密的这位宗室。据说令穰善文辞,妙图画,学huáng庭坚书法,赵佶从小与他jiāo游,甚至也深受其影响,如今jīng于huáng氏书体。

  王诜徐徐引箫至唇下,乐声渐起,数名舞者相继而入,皆着楚汉铠甲,手持磨去锋芒的长矛,进至殿中,分为两列,舞动兵戈作对战状,但动作花哨,节奏徐缓,程式有舞蹈之jīng巧而无武技之犀利。舞罢一轮,舞者立定,有二人站出,应着箫声念道:“伏以玳席欢浓,金樽兴逸。听歌声之融曳,思舞态之飘摇。爰有仙童,能开宝匣。佩gān将莫邪之利器,擅龙泉秋水之嘉名。宜到芳筵,同翻雅戏。辄持薄技,上侑清欢。”

  赵令穰扬声问:“既有清歌妙舞,何不献呈?”

  众舞者应声再舞,且舞且退,退至殿门边,两两聚拢,最后围成屏风状立定,随着乐声再起,又逐渐朝两侧散去,而这回他们适才屏蔽之处已多了二男子,均头戴纱冠,长缨结于颌下,穿广袖绛缘玄色深衣,腰束大带,手提长剑,面上覆有半幅金面具。

  这便是剑舞的主角赵佶与赵似了。但二人穿着相同服装,又戴有面具,远远看去,一时倒也辨不出谁是谁。

  此时赵令穰横抱四弦琵琶,弹指一挑,琵琶声起,寒光闪过,广袖一旋,两位亲王开始引剑相对。

  赵令穰双目微阖,长指飞动,弹、挑、摙、点、挞等指法流畅呈现,引出一串如珠落玉盘般的清亮乐音。二亲王随乐舞动,广袖飘飘,剑身含劲,剑尖藏功,相触时若龙蛇蜿蜒,流光飞舞。而王诜的箫声于其中若隐若现,曲绵起伏,jiāo织出一层深沉娴静的背景,剑器与幽扬乐声相融,气韵协和,既悦耳也悦目。

  舞了一段,乐声稍止,再起时琵琶节奏陡然加快,音色高亢,赵令穰指法繁复,错叠相弹,看得观者眼光缭乱。而剑舞动作亦由起初的舒缓单一转入急促繁杂。二位年轻的亲王手握青蛇,袖翻紫电,剑器浑脱。这段曲风自由而澎湃,本来是剑舞中的华彩段落,但其中一位明显力有不支,运剑动作开始减慢,蕙罗也由此看出了那是赵似。

  赵似举剑艰难,而赵佶仿佛也无意援手,仍以正常的速度与之对舞,最后挽剑直直刺去,眼见就要刺中他胸口,殿中顿时响起一片低呼声,赵似也怔住了,几乎垂剑不动,而赵佶微微一笑,剑尖上挑,gān净利落而又准确地挑落了赵似的面具。

  乐音于此时戛然而止,使那面具颠仆于地上的几声余音显得尤为清晰。朱太妃不由恼火,在帘后面朝赵煦道:“十哥这剑怎么舞得这样狠?只差一点就伤到十二哥了。”

  赵煦尚未答,向太后便已开口为赵佶辩解:“不妨事,那剑尖并未开锋。何况十哥一向懂事,知道点到为止。他们之前演练我曾看过,今日这段比以前短了一半。”

  朱太妃愠色不减,但也未反驳,又侧首看向了殿中。

  这时赵佶也摘下了自己的面具,与赵似双双向赵煦长揖。然后琵琶与箫声再起,这回奏的是一曲《霜天晓角》,节奏不快,二位亲王也不再如起初那样对抗,而是引剑展袖,联翩曼舞。

  赵佶先应着乐声唱道:“晚晴风歇,一夜chūn威折。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半阕唱罢,他住口不再唱,只是继续着舞蹈动作,在等赵似相和。而直待下半阕乐声奏了数节,赵似都未开口,许多殿中人不由窃窃私语,都在猜他是否忘了该唱的词。

  赵似沉默着,若有所思,而与赵佶对舞的动作倒一直未停。待一曲奏毕,他回视王诜与赵令穰,示意再奏一遍。第二遍乐声响起,赵似扬声唱,而唱的词却与赵佶的全然不同了:“荧荧巨阙,左右凝霜雪。且向玉阶掀舞,终当有、用时节……”

  所有看过他们此前演练的人多少都露出了些诧异神色,不知他为何临时换词,赵佶也微微皱起了眉。

  而赵似振剑一挥,舞蹈的动作多了些刚劲意韵,又清晰响亮地唱出了下半阕:“唱彻,人尽说,宝此刚无折。内使jian雄落胆,外须遣、豺láng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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