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咳了一声,道:“妾身不知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她这时候是不能承认的,她是姜函亭的时候做什么都没关系,怎么出格的举动也没有思想负担,可若是作为永乐郡主顾寒亭,那她之前在马车上的举动,足以让自己钻进地缝里也不够羞的。
谢稹望着她,眼中墨色深沉变幻,情绪暗涌。
“侧妃若是不明白,那孤给你讲故事可好?”
寒亭微微低头,露出细白的脖颈,仿佛无比的驯服温顺。
“妾当洗耳恭听。”
谢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这还要从十多年前说起,隆盛十二年,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四十四章 为你穷尽此生,不惜此身。……
谢稹与她相隔着不远的对坐在床榻边, 面色平静的说起了寒亭实际已无比熟悉的往事。
无非是隆盛十二年,羌人大举用兵进犯边疆,隆盛帝当即便派了大将军周云海率大军前往北疆退敌, 却不知怎的大军行军路线和各路布置被羌人摸了个透。
后来不仅周云海的大军慌乱应敌之下仓皇溃败, 就连北疆的边城,永乐郡主顾寒亭父亲顾国公率军驻守所在的边城也被攻破, 一夜之间城毁人亡, 城中百姓尽被屠戮。
顾国公重伤之下携着亲卫护送了女儿和妻子出了城, 留下了一封血书连着战报八百里加急秘密送往京城,之后没撑得了多久就过世了。
寒亭的母亲荣宁公主不堪打击,跟着也自尽身亡。
之后便是那封秘密的血书引起的血海滔天, 上面是顾国公割破手臂亲自书写,字字泣血。
描述了羌人是如何得知了整个北疆战场的各路兵线布置, 就连边城城防都无比清楚, 甚至在城破当晚, 军中有 * 叛贼反水斩杀袍泽,为羌人开门,不然绝不可能一夜之间便被破了城。
而在那封血书上, 顾国公言之凿凿的道,所有路线图和兵防图,只有周云海和他二人知晓, 且他还得知暗线消息说周云海一直秘密与羌族有往来, 种种迹象表明周云海投递叛国,那反水叛贼也定是周云海的人。
一封血书传回, 顿时让朝野上下无比震惊惶恐。
还有什么比自己国家的战神大将军投敌叛国更令人难以置信,心生惶恐的事情呢?
没有人愿意相信,但是顾国公的血书摆在那里, 且顾国公夫妇已死,只留下一个孤女,也绝没有必要诬陷周将军。
后来隆盛帝派了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审,调查此事,终是在周云海的一个下属口中得到确认,并在周云海的军帐中搜出了与羌人互通的书信,羌人许以重诺,只要取胜中原,便只要北边一十二城,南边便由周云海掌权,共治天下。
皇帝和一众大臣这才无奈相信,周大将军是真的叛国了。
叛国之罪,诛九族。
周氏一族满门被灭,连同谢稹的母亲周贵妃也自戕身亡。
寒亭听到这里,忍不住汗毛倒立。
这些事情她都是知道的,而且还亲身经历过。
那一年,她十四岁。
而谢稹,只有四岁。
那时她一夜之间失了父母,从北疆纵马豪放之地娇生惯养长大的国公之女,沦为了上京无人庇护的小可怜。
她被召进宫中,被皇帝逼着入后宫成为他的妃子,还美名其约,她父亲是为国尽忠,理当照顾她这个忠臣之女。
后来见她宁死不肯从,且说了一句“不为天子妾。”
皇帝甚至是疯魔一般的闹到要废后的地步,那时候的皇帝仿佛是什么也不顾了一般,将皇后程氏的脸面狠狠的踩在地上。
最后还是就不问世事的太后出面,以死相逼用孝道打消了皇帝的念头,只是也让太后厌极了寒亭这个永乐郡主。
再后来便是大长公主看她可怜,将她领回了府上养着,只是因着皇帝,这一辈子也只能做个老姑娘了。
那时候在大殿上被皇帝威逼时的惶恐,她直到现在也不能忘记。
只是她那时年纪尚小,记得的也都是自己经历的事,对于那场战争引起的腥风血雨和一些细节人物,却不甚清晰。
听着谢稹语气冷静平淡的将事情从头至尾的讲述出来,她也觉出了些奇怪的地方。
她隐约记得,自己的父亲顾国公是极其欣赏周云海将军的,还曾经在得知周云海会来援北疆时极为高兴,觉得羌人这次定然不堪一击。
若是如谢稹前世与自己翻脸时所说,周云海并没投敌叛国,那父亲为什么要写下这封血书,那三司会审的证据供状又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积了无数的问号,却没法直接问出来。
谢稹依旧淡淡的讲述着往事。
这时已经讲到了他因在宫中生活艰难,到大长公主府上 * 寻求庇护,也是那时才与寒亭熟悉的。
他一直平静无波的声音中终于有了起伏的感情.色彩,脸上的神情也柔和起来。
只听他用一种怀念的轻柔语调叙述着,目光怅惘,仿佛那段带着斑斓色彩的日子就在他眼前一幕幕的略过。
“那时候,我与沈星酌都是半大的年纪,最是调皮。那时候的学堂师傅是宫里派来的老翰林,酸腐的不得了,我们最是厌烦他的课,上课的时候会故意换掉他的书册,拔掉他的笔毫,甚至偷偷锯断他的椅子腿,险些将那年近六十的老先生摔的骨断筋折,在床上整整躺了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