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只是当年照拂了你几分的情分么?”
“还是负疚于那杯毒酒和那场大火?”
“可那并不是你的错,你这般做,你想叫我拿什么还你呢。”
寒亭伸手抚了抚谢稹胸前的纱布,那下面是多大多深的一个伤口,她心里十分清楚。
那把匕首插进去时,她亲眼看着,无论如何呼喊都发不出阻止的声音,只能看着。
她想跟谢稹说,放弃吧,不用这样,她的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她说不出口,她知道,在谢稹做出这个选择开始,两个人的命就别连在了一起。
她的这条命,是谢稹换来的,这话岂容得她来说。
身后传来脚步声,王安的声音响起。
“娘娘当真不明白为什么么,殿下对您的心意,您当真要视而不见么?”
寒亭愣愣的没有说话。
“娘娘,自从那件事后,奴才再没见殿下笑过了,没事就会怔怔的出神,最常做的事儿就是在书房里一遍一遍练行书,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似的,身子也愈来愈虚弱,有些事谁也劝不动。只有您来了这东宫后,殿下才像是有了人气,会哭会笑了,把您的一言一行都细细放在心上,小心翼翼郑重以待,如此真心 ,娘娘还要当看不见吗?”
寒亭没有转身看他,只是手握的越来越近。
她怎么可能没有感觉,怎么可能不知道谢稹对她的心意。
早在十四岁的谢稹,偷偷在她窗外树下盯着她看时,她便心有所觉了。
可那是她只能装作看不见,对于她来说,那时的谢稹不过是孩子心性,只是因为从年少时身边的只有她这么一个年轻女子,没有别的幻想对象,一时兴起罢了,很快就会随着他娶妻生子,而成为一个想起来都会羞恼的隐秘。
只是,她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演变至此。
没有想到,谢稹用情如此之深。
更没想到的是,如今的自己,竟也陷入了一叶障目之中。
王安说完默默的下去了,殿里再一次变得静悄悄的。
“怎么会呢?”
她将脸埋在谢稹冰凉的手掌里,泪水不住的滴落在掌心中。
曾经,她是不愿正视谢稹对自己的感情,更不愿理会自己心中有时冒出的那个异样的声音。
后来,过于痛楚的死亡,让她对谢稹充满了怨怼恼怒,心中那个小小的声音,被理智毫不留情的打了回去。
直到,她见到了那把匕首 * 刺进谢稹的胸口。
心中的那个声音,终于有机会钻了出来。
它在她心里冷漠的说着:“不要再骗自己了,你爱他,如今他为你舍命了,你终于愿意看看你的心了。”
直到此时,她看着在眼前,气息微弱的谢稹,她终于意识到了。
她和他,错过的那些时光,本应该是那么美好的。
寒亭微微抬起头,凑近了那张苍白却精致的面容,在谢稹的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对不起,我早该说的。”
她的声音轻轻的,温热的唇与谢稹的唇微微贴着,感受这人均匀缓慢的呼吸,感受着他生命的温度。
“那年你给我送来的青梅酒,好喝极了。”
“我还想喝一次,和你一起。”
“我想你陪我对饮,想你陪我下棋,想你陪我练行书,想你能一直陪着我。”
她的泪落了下来,落在了谢稹的唇上。
“谢稹,我想你了?”
·
那一滴眼泪顺着形状优美的唇划了进去。
那薄薄两片唇却在这时启开,低低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好。”
却只见,谢稹原本闭着的眼睛此时已经睁开,漆黑的眸子仿佛深潭般幽静。
寒亭一双被泪水清洗过的眸子瞬间与谢稹的双眸对上,猝不及防的,闪过一丝惊呃迷惑。
她刚刚哭的有些很了,此时眼尾鼻尖都泛着红,看着愈发可怜。
她连忙便想起身唤太医进来,却不曾想,腰上一股力道,将她又压了回来。
“你——”
寒亭胸中憋了口气,自是意识到了问题。
她刚刚是真的以为谢稹病的不行了,伤心的完全没注意其他,结果这人是全听见了她的话,还一直闭着眼睛。
想想刚刚的话,便顿时有火烧上双颊,羞怒懊恼一股脑涌了上来,脸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
此时两人紧紧想贴在一起,谢稹还腾了一只手出来给她擦眼泪,她能感觉到谢稹冰凉的手落在她滚烫的脸颊上,顿时窘迫的不行,想要挣扎起身。
却听谢稹一声闷哼,眉头皱紧。
寒亭顿时一动不动。
“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疼不疼?”
她小心翼翼的问着。
谢稹神色虚弱,揽在人腰间的手却没松了力道。
“有点,不过没事,养养很快就可以陪你喝酒了。”
语气带着点委屈,是寒亭从没听过的那种撒娇般的语气。
他声音又好听,温热的吐息打在耳廓,酥酥麻麻的,心上仿佛被轻轻拨弄着。
寒亭轻轻抿了唇,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显的弱了气势,格外别扭,怎么说自己也长着一辈。
她盯着那人沉黑的眼眸,此时带着笑意,好似一个寂静的深湖,泛起些许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