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楼里和我在外面看到的一样黑,大概也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一个披着床单的寡妇在此处游荡。为避人耳目,我不敢点油灯,只能借着从玻璃窗外透进来的稀薄微光,如蜗牛一样地爬行着。
正当我战战兢兢地在摸索的时候,我陡然听到了异动。
我的动作顿时一滞,立刻用白色的床单牢牢地裹住了自己,像是木头人般地一动不敢动,心脏也犹如被冰冻住了一样,生怕跳得太快、太大声,会被捉迷藏的鬼擒住抓走。心惊肉跳之下,我竖起了耳朵,努力辨别是何响动。
‘唰——’
‘唰——’
听起来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走路。
不是人的脚步声,而是……像有什么,被拖着在地上滑行。
这种声音着实太恐怖了。
我捂住了嘴巴,用了吃奶的劲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
我慢慢地、慢慢地回首。
一双绿幽幽的眼睛闯入我的视界!
那双眼睛长在一个骷髅人的身上。
也正是它,准确来说是它的趾骨在冷冰冰的瓷砖上拖行,才发出了惊悚的响动。
看着骷髅人诡异地朝我飘来,我被吓得定住了。
我曾经试图在这场幽魂与骷髅人的对决中脱颖而出,可——我的芯毕竟还是个人,不仅是个人,还是个怕鬼的人,实在没有对方的战力来得高。
于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骷髅人来到了我的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正躲在墙角、卑微的、弱小的、已经失去了灵魂的我。
骷髅人不仅会飘移,还会说话。
他问我:“伯爵夫人,你在这……做什么呢?”
第60章 七五&七六 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已经……
按照我对自己的了解, 在这个关头,哪怕骷髅人的嗓音让我感到分外耳熟,我也应该会形象尽失地放声尖叫——像曾经在弗里城、帕什和乌卡兰对峙时候的那样, 一声惨叫, 把他们从装逼现场拖回了现实。
可这回,很是出乎意料, 我并没有‘啊啊啊啊啊’,发出仿佛午夜屠猪一般的凄怆悲吼, 而是‘呃——’了一下。
不止一下, 是很多下。
我吓得开始打起了嗝。
一时之间, 宁静的空间里只听得见我接连不断的打嗝声, 本来阴森恐怖的氛围尽失,形如一瞬来到了欢乐的剧场。
骷髅人:“……”
脸颊发烫的我也:“……”
我知道自己很破坏气氛。
但, 我真的忍不住啊!
打嗝这种事情谁能忍?!
——没有人!没、有、人!!哪怕是骷髅人也不可能能忍住!
见我被吓得直打嗝,骷髅人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是和我一样装神弄鬼的四皇子殿下。
他嘴边的笑根本压不下去。
见我每打一次嗝,心脏就像要蹦出来一次, 他赶忙丢掉了挡在他身前的罪魁祸首骷髅人,也帮着拽掉了笼住我整个人的床单, 又变魔法——噢, 不, 是真的魔法, 给我弄出了一杯水后, 轻柔地帮我顺背。
“别怕别怕, 都没事了。”他吓我的时候有多可怕, 哄我的声音就有多温柔,“骷髅人都是假的,它不会说话也不会动。是我不好, 不该吓你。”
阿提卡斯安抚了我好一阵,我终于缓了过来,找回了丢失的灵魂,重新做回了有灵魂的人类。
但我没有多高兴。
因为,当‘呃——呃——’声彻底停下的那一刻,我知道,面对我露薇尔的考验,开始了。
我的考官,正是阿提卡斯。
见我不再弱小无助地打嗝,他温暖的掌心离了我的后背,施施然地起了身,问我:“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呢?”
我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喉咙动了动,咽下了一口唾沫。
我不出声,阿提卡斯也不开口。
他就直挺挺地站在我跟前,一动不动。
从我的视角,由于我不敢去看他的表情,也害怕和他对上视线,还蹲在小角落的我看到的只有他的药师长袍。明明是象征着生机的春绿色,此刻却犹如死亡的阴影一般纠缠着我。
他跟我僵持住了。
我得打破僵局。
我攥紧了裙摆,心里不断给自己加油鼓劲,勉为其难地抑制下了内心的恐惧,惶惶地抬起了视线,和阿提卡斯对视。
堪一昂首,便吓得我汗毛全竖了起来。
阿提卡斯的样貌、神情和往日相比没有分毫变化,可这也是问题所在。
他的五官精致得毫无瑕疵,像是个假人,眼神也清透而无情,尤其在暗处,碧绿色的眼眸幽幽如鬼火,又透出了锐利的锋芒,恍如至高无上的神在人间的代言人,能勘破所有的伪装和谎言,可任意拿捏我的生死,只要他高兴,只要他想。
我不觉得我的谎言能骗得过他。
以前不行,现在更加不行。
眼下,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坦白,立刻死;撒谎,晚一点再死。
作为一个贪生怕死的女人,我选择了能苟一会是一会的上进道路。
定了定心神,我朝精致得像是个假人的阿提卡斯直直地伸出了双手,努嘴,示意他把蹲在小角落的我拽起来。
尽管他此刻的模样很可怕,但他还是我熟知的阿提卡斯,是温柔可亲的鹿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