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目的地走了好长时间,等风渐止,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个背风坡。
站在高处往前眺望,前方延展开一道无边无际的长墙,像扁平的鳝鱼,于翠绿海浪间弯弯绕绕。
纪湫这才忽然记起,齐鸢先前似乎有提到过一个名叫努塞塔迷宫的地方。
努塞塔迷宫并不困人,之所以被称之为迷宫,是因为其中两米五高的黄色砖墙合围之势恰似迷宫步步相同的巷景,且其中拐角极多,好些角度直抵九十,给人一种纵横交错之感。
但其实其中并没有多少岔道,只要直走就能到达下方公路。
纪湫放缓了呼吸扶着墙往下走。
行走的过程中,她心情难掩焦灼,但独自一人又束手无策,只好硬着头皮强忍着胸腔不断冒出的酸水。
她皱着眉,专注着脚下,每走一步,伤口牵动一分,割来割去地疼。
前方连绵不绝的长墙窄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尽头。
走走停停了很久,到某一刻,她好像再也走不动了。
踩着地面年代久远的砖块,她垂着脖子,轻轻吐了口浊气。
眼角胀痛,她抬起手揉了揉,眼尾红了一片。
往来的风里还藏着点骇意,也不知暗处那双眼睛是否还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但这个时候显然已让她在意不起来了。
那人许久不动手,想必也不是想要她小命。
且纪湫量郁合子也不敢贸然伤她。
只是这月色怆然,像是镰刀弯钩,在她身上鞭挞,周身火辣辣地疼。
她睁着眼睛,视线落在脚尖的某个点,手收紧了许多,细白冰凉的手指被墙壁粗粝的石头磨红。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视野里飘进来一朵小巧的蔷薇。
花朵滚浮脚边,带起一圈微尘飞扬。
花很漂亮,有暗香缭绕,她没有来地发起怔,就想伸手去捡。
哪知手指刚一触碰,蔷薇又从指缝间溜走,像灵敏的雀鸟,往半空飞窜。
纪湫往前走了两步,重心不稳地扑到前面拐角路口,粉嫩的花簇像发光的精灵,一栽一栽地往墙边翻没了影,只留下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怎么会在这?
纪湫定定地望着前方,直望得眼眶胀热。
身体寸寸僵硬起来,紧摁着墙沿的指腹已经发白,黄尘土簌簌而落。
街灯温透霜色,罩着商皑半面容颜。
他呼吸微喘,英朗的胸膛前水痕片片,周身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衫,制服外套搭在臂弯间,皱巴巴地揉成一团。
大概没想到那人会这么突然出现,商皑那双迈步迅疾的长腿一刹,双眸也睁得浑圆。
然后不过转瞬之间,头顶乌云蔽月,纪湫眼见着商皑眼里的月光就一点点地暗了下去。
他身后带着一天地的暗影,冷冰冰地朝她走来。
一步两步,气势汹汹地来到纪湫面前。
纪湫心间紧了起来,歪颤颤地退后一步,手臂却忽然被他抓紧。
她一抬眼,就撞进商皑颤乱缩紧的目光里。
“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商皑的眉头折起来,幽沉的眼瞳深处,闪烁着出了半鞘的凛光。
纪湫唇瓣张了张,顾忌此时情况不宜多说,吞吞吐吐地撇下目光,“说来话长。”
商皑唇线抿了抿,忽而一边扬起,“你这是被算计了对吧?”
一声冷笑传至耳畔,纪湫眼睫猛地掀起,迎上他戏谑的目光。
眼瞳深邃,直视而来,目中之火炽热燎人,把其中那点讽意烹得浓郁。
纪湫咬咬唇,目光落下,小声驳斥,“乱说什么。”
商皑原本也没想她会承认,“是谁?那个叫郁合子的?”
纪湫本就气恼他幸灾乐祸,没想到他还得寸进尺地追问,没什么好脾气地捏着手指,“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情。”
商皑嗓音沉下,“我要是不做点多余的事情,那你该怎么办。准备一个人走到天亮吗。”
纪湫挣了挣手,徒劳,皱着眉抬头看他。
“我自有我的安排,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这是越、越矩了,知道么。”
纪湫脸慢慢地烧红了,两撇细眉没什么威慑力地拧着。
商皑神色慢慢柔和下来,看她良久,手指才松了松。
“哪里受了伤?”
夜风里,嗓音哑了几分。
这伤口明摆着,瞒也瞒不住,纪湫干脆把伤脚抬起放他眼底,让他一次性讽刺个够,“脚后跟磨破了皮。”
商皑眼帘垂下,看了她足尖点地的脚,复又掀起。
墙内灯影在起风时摇摇晃晃,一直明灭到他的瞳色上。
商皑再没问什么,侧身屈膝,拉她上身,动作流利,不等她反应。
纪湫大惊失色,一声惊呼压在喉咙后,身子颤着紧紧贴在他后背。
惊魂未定下,她小声斥他,“你就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的吗。”
他要是提出背她,她不会拒绝的好吧?倒也不需要用如此强硬的办法。搞得她好像特喜欢瘸着腿走一样。
纪湫的心脏仍怦怦直跳,几乎要夺体而出,一下下撞着他宽阔硬朗的背脊。
商皑左边的肩胛骨处好似有只短腿兔在蹦跶,一脚一脚踩得他的心紧紧地热起来。
他呼吸缓了下来,双臂圈住她的腿,将她往身上又拖稳了些,手收为拳放在胯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