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她身后的皮具厂长说:“你那个工艺只有我们厂的机器才能做,如果你要租用机器的话,我给你算500一天好了。”
“400一天可以吗?行的话我就租一台,不行的话我再问问别处。”
莫晗挤着笑脸做最后的努力。张炀的包遇到了制作上的难关,她本可以修改设计减少制作上的难度,但收了人家那么多钱她哪能再厚着脸皮偷工减料,找几位资深的手工皮具师傅问过之后她找到了解决办法,一大早冒雨连续跑了三家工厂后才在这个厂房看到她要用的机器。
厂长似有为难,莫晗撑开伞朝外走,被厂长叫住:“那就400吧,最近刚赶完一批大订单,机器闲下来了。要是订单没做完,你给我一千我都不能租你。”
厂长念念叨叨的,莫晗偷偷松了口气,赶紧拿出手机预付定金,却先看到俞肖川的两条未读微信,她僵在原地,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一旁举着手机准备收钱的厂长见她脸色有变,以为她要反悔拉下脸说:“400不能再低了。”
莫晗回过神来赶紧赔笑,付了三天定金。离开厂区后,她才小心翼翼地点开俞肖川的微信,蓝天阳光与群山的组合看得人心肠柔软,眼前阴雨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恶了。莫晗找了路边一处便利店坐下,要了一杯热咖啡暖手,认真谨慎地想着措辞回复。
“上海一直在下雨。拍摄顺利吗?”
“不太顺利。”
俞肖川回复迅速。
“怎么了?”
“饼干吃完了。”
俞肖川发来一张自拍,拉着嘴角举着空饼干盒看起来不大开心,露出帽子的长发油成了一缕一缕地挂在脸边,很多天没有整理过的胡子盖住了半张脸,鼻头发红,布满了红血丝的眼底难掩憔悴。莫晗从来没有如此仔细地看过他,连他眼角加重的细纹以及嘴边两根发白的胡须都没有错过。
“有点上瘾,天天吃。”
他补充一句。
莫晗用咖啡抵住胸口,暖意穿过风衣直达身体内部,有限的热度把被冻了一早的心熨出了不少暖意。
“地址给我,我再寄点去。”
俞肖川隔了一会儿才回:“饼干多做点。要开拍了,晚上找你。”
“好。”
小心翼翼的情绪被搁下后,莫晗看到了藏于心底的委屈与不甘,贪心地荡来荡去,一不留神就会被它们抓住机会无情淹没。这出戏她愿意一直演下去,直到俞肖川喊“卡”为止。
从便利店出来,莫晗为了节省时间,难得打车去了离家最近的麦德龙补充食材,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做饼干。俞肖川的视频电话打进来时,她才发现时间已过晚上十点,已经来不及换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衣服了。她手忙脚乱地洗手理好头发,擦过口红后将镜头对准自己。有几秒紧张地不敢大声呼吸。
俞肖川不修边幅的脸塞满了屏幕,眼底的红血丝被照得格外明显,下巴的胡须上沾着泥巴,左脸颊上有很大一块淤青,发黑的衣服领子是她眼熟的蓝染布。温暖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木柴被烧裂的噼啪声时不时响起,瞬间将莫晗带回了老家的秋夜,一家人围在火坑前烧火做饭,梁上挂着吃了一半的腊肉,火堆里埋着刚挖的红薯,火钳上夹着存了半年的糍粑等待烤熟。屋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冷风擦过树木扫过屋顶,被折断的枯枝落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晃动的木窗嘎吱作响。莫晗
常在这样的夜里失眠和看书,或者听隔壁莫青松和方爱梅的窃窃私语。久远的回忆让人柔软。
“山里很冷吧。”她先开口,她记忆里老家的秋天来得比城市早,入秋后夜晚就要开始盖棉被了。
俞肖川满足地轻声哼笑,因为看到了她脸上藏不住的关心。他把镜头转向身前的火坑,木头架起的火堆烧得正旺,梁上果然挂着腊肉。
“确实很冷,白天还好,晚上风很大。”俞肖川的镜头重新对准自己,“今天天气不错,拍到晚上九点才收工。他们都先去睡了。”
手机里的莫晗正拂去额头上沾的面粉,又理了理头发。她嘴巴红红的,脸比之前小了一圈,黑眼圈很重。一旁的桌上堆满了饼干,身后的烤箱亮着红灯,案台上整整齐齐地放着揉成长段的面团。
“你在做饼干?”
莫晗回头看了看,转动身体,镜头换了个方向。
“下午没什么事。”
她低头不看镜头,露出发红的耳朵。室内的她穿着贴身的黑色高领薄衫,半搭着薄毯也没挡住上半身的线条,让人想念的柔软就藏在线条里。
“我看天气预报说上海最近猛降温。”
俞肖川一边想入非非一边空出一只手拿起火钳拨动火坑里的木头,火星溅到脸前,他歪头躲了下。
“嗯,挺冷的。”
莫晗看到他动作,轻轻笑出声。俞肖川跟着笑。
“家里有地暖。”
“还没冷到那程度。”
“书房里有个取暖器。”
“我找找。”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俞肖川那边传来一连串狗吠,由远及近。
“外边有狗叫。”
“来人了吧。”
“这么晚了,天这么冷。”
“天冷后偷鸡摸狗的人很多,腊肉都不放过。”
莫晗一本正经,俞肖川仰头看了看梁上悬着的腊肉,点头道:“也是。有狗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