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梁丽肿胀的黑眼圈和凝固着鲜血的嘴角,何如月暗暗叹息一声,提高嗓门道:“梁丽,你要是真想离婚,工会一定支持你。”
果然,梁丽一听这话,反而犹豫了,也不再喊着要离婚了,而是抽抽答答,眼珠子在肿胀的眼缝里转着,不再说话。
何如月心里就明白了。梁丽来找工会,仅仅是希望以组织的名义压制一下郑阿荣。
她想了想,对郑阿荣道:“你看看,梁丽说你很多前科,我不觉得你改得好。”
“我保证啊!”郑阿荣赌咒发誓,“我他妈再打老婆就不是人,再打老婆组织上扒我的皮,抽我的筋。”
这种话,说上一卡车何如月都不要听。
“你写个保证书。如果再动梁丽一根手指头,工会就出面,帮梁丽离婚,这个没的商量。”
郑阿荣不太信:“我写了保证书就行?”
“保证书就是字据,也是你的承诺。别把自己的承诺当放屁,会坐牢的。”
“行,我写。”
何如月对赵土龙道:“你看着他在这儿写保证书,我带梁丽去保健站。”
走出行政楼,梁丽还在哭哭啼啼,这下何如月正色了:“梁师傅,你要想好了。离婚不是放在嘴上吓唬人,你应该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吓唬多了,不管用的。”
梁丽扁扁嘴:“我怎么可能跟他离婚,一离婚,两个小孩怎么办啊,他们还小的啊。”
这就是何如月不能贸然劝离的原因。
她不是金招娣。
要是贸然劝离,一冲动真离了,说不定反过来说是何如月怂恿的,后患无穷。
何如月道:“梁师傅,咱们都是女人,我虽然没结婚,但这段时间也看了很多事。你家这个,叫家庭暴力,家庭暴力只有零次和多次。你要指望他改正,很难。如果是我碰上这样的事,就只有两个字,离婚。”
“可我……”梁丽嘟囔着。
何如月拍拍她:“你不是我。我明白。但如果你下不了决心离婚,就必须做好他下次再打你的准备。”
“再打,我就找何干事帮我主持公道。”
“主持了之后呢?继续打?”何如月苦笑着摇头,“保证书只能威吓一时,写一百张又有什么用?真到报公安局,把他抓起来……”
“那不行!”梁丽尖叫,“男人一坐牢,我们一家子怎么过啊!”
瞧瞧。
何如月像是早就料到这反应,诚恳地道:“说实话,你不愿意离婚,也不愿意报公安局,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梁丽问。
“打赢他。”
梁丽一听,半边尚能看得出表情的脸庞瞬间变得古怪:“女人怎么可能打得赢男人哦……”
“那你就只能一直被打,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这就是个无解的题。
别说现在这个年代,就是后世,何如月处理过的诸多家暴事件,也常常会让处理人陷入尴尬。
家暴发生后,气头上的受害者往往希望对方死绝。
但处理人真心实意帮她们处理完毕,回过神来、或者是夫妻感情恢复,又会一致对外,责怪处理人。甚至对处理人实施暴力报复的也不鲜见。
何如月不觉得梁丽会没良心至此,但她看得出,梁丽根本不想离开郑阿荣。
二人默默无言地走了一段,前面就是保健站,托儿所里小孩子们的嬉闹声从围墙里传出来。
梁丽没有说话,踏上楼梯时她捂住了脸。
何如月听到托儿所的院子里有孩子在大声喊“妈妈”,梁丽肿胀的眼缝中流出眼泪,匆匆地跑上楼梯,将孩子的呼喊抛在了身后。
一见何如月来,刘明丽开心地冲了上来,并且主动帮梁丽清创。
虽然她为人豪放,但做事麻利主动,保健站的人倒也喜欢她,在旁边喊:“刘医生要不要帮忙啊?”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能行,你们忙去吧。”
进了处理室,她让梁丽坐在凳子上,进里间去取药和器械,挥手让何如月也跟了进去。
“你猜我昨天遇见谁了?”刘明丽喜滋滋。
“谁?”
“费宜年!”
何如月惊喜:“这么巧?是你去故意邂逅的?”
“才不是。”刘明丽撅着小嘴,“我都说了,不会对他用这招的。”
“那怎么遇上的啊,你昨天下了班出去玩了?”
刘明丽摆摆小手:“猜错!”然后凑到何如月耳边:“昨天下午我不是出去寄电影票了吗?你猜怎么,我在邮局遇见了费宜年!你说巧不巧,是不是缘分?”
“邮局?”何如月更惊讶了,“这都能被你遇上,也实在太巧了吧!”
“你们说啥了?”何如月又问。
刘明丽喜滋滋,一脸含春:“幸亏遇上了。我说怎么不给我回信呢,原来他根本没去传达室取信。你说好不好笑,难道没人给他写信的吗?”
“真是个奇怪的人。”何如月嘟囔。
这年头除了很少数的人家有电话,绝大多数都是靠写信和发电报。尤其像他们这样在外地读过大学的,跟大学同学联系都是靠信件,经常光顾传达室是常规动作,哪有好几天都不去传达室的。
再说了,几天不去,传达室的师傅见人下班,也该喊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