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打铁不趁热,现在就去呗?”刘剑虹道。
何如月摇摇头:“昨晚他们母子俩刚闹不愉快,我今天就上门也太刻意了。凌涛敏感得很,肯定以为是苏阿姨来搬救兵。明天白天我观察一下苏阿姨情况,想必她会暂时让步,家里能安稳两天。明天我再去就不那么显眼了。”
心理抓得不错。
刘剑虹道:“那就这么定了,家里东西都有。明天我准备一份。”
丰峻淡淡地道:“明天我陪你去。”
…
第二天吃过晚饭,何如月提着两罐奶粉两盒芝麻糖一盒肉圆去苏伊若家。
肉圆是刘剑虹做的,每年春节都会给苏伊若和凌涛送一点。
凌涛丝毫没有怀疑何如月上门的用意,反而很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
“每年我家年夜饭桌上都少不了剑虹阿姨做的肉圆。”凌涛笑吟吟的,甚至略显憨厚。
苏伊若也迎上前来,跟何如月和丰峻分别打招呼。
“丰峻是你如月姐姐的男朋友。”苏伊若介绍,“我们厂的大红人,了不得,涛涛你要向他多学习。”
“是吗?”凌涛还是那么谦逊的样子,望向丰峻,“丰峻哥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苏伊若当即脸色一变。她知道丰峻只有初中学历,哪怕现在已经在读夜大,那也还没拿到文凭呢。
正要开口圆场,丰峻说话了:“部队出身,夜校在读。”
多么气定神闲的八个字。加上他出众的外表,和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神情,一时竟把凌涛给镇住。
何如月倒也没觉得尴尬,只是有点好笑。
谁还看不出来呢,哪有一见面就问人家哪个大学毕业的。这年头大学生多金贵,倒也不必凌涛自己是大学生、何如月是大学生,就张口也这么问别人。
就好像后世,你住着别墅,第一次见面就问别人“你住哪个别墅区啊?”
小心思太明显。
苏伊若终于找到了插嘴的空,还是努力笑着圆场:“丰峻在部队可是特种兵,我们厂文化考试他是满分第一名。”
凌涛的眼神顿时一亮:“原来就是你啊。”
有点意思。早有耳闻?
他却自己解释了:“我前两天和小军小民他们一处玩,听说了,你亲爸爸是省长啊。”
丰峻眉心陡地一跳,虽还是喜怒未形于色,但眼神中却有了一丝淡淡的嘲讽。
他口中的小军小民都是吴柴厂的职工子弟,何如月也认识,但不算熟,便问道:“小军小民现在是读书还是工作呢?”
凌涛道:“高考都落榜了,小军在菜场工作,小民待业等分配。”
语气里满满的优越感。
何如月暗叹,凌涛以前不这样,看来大学真是改变人的地方。有人在大学里成熟了,有人在大学里油腻了。
“他们也都是高中生呢,小民后头分配也不会差的。”何如月淡淡地做了总结。
旁边的苏伊若正举两罐奶粉端详:“哟,这奶粉还是高级货。你妈怎么不留着吃?”
何如月微微一笑,扬眉道:“我妈说,苏阿姨就快当新娘子了,多喝奶粉气色好看啊。”
“咣”一声,奶粉罐子砸在桌子上。
凌涛本还憨厚地笑着,此时也勃然变色。
“我妈不可能当新娘子。”凌涛义正辞严地反驳。
“为什么?”何如月好奇地睁着大眼睛。
凌涛完全无视脸色尴尬的苏伊若,大声道:“我爸说不定还活着,我妈怎么可能嫁给别人。她要等我爸回来的。”
“涛涛!”苏伊若喝止他。
“妈,你不是从小就这样告诉我的吗?”凌涛望向她,咄咄逼人,“我生病了你说,坚强点,我们等爸爸回来;你被欺负了会说,坚强点,我们等爸爸回来;甚至我学习偷懒,你也会说,涛涛要好好学习,不然爸爸回来要不高兴的。”
苏伊若听得要崩溃,绝望地喊道:“涛涛,因为那时候妈妈需要一个精神支柱,如果我不这么说,我怎么熬得过去啊!”
“那你为什么不能继续熬?”
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何如月简直难以置信,这话竟然是从凌涛的嘴里出来。
那个憨憨的小孩已经消失在成长的岁月里。
他不仅油腻了,还自私了。
生死未卜的父亲根本只是一个挡箭牌,他就是不想母亲再嫁。
“为什么要继续熬?”何如月气极反笑。
凌涛丝毫没有发现何如月这是反问,他以为他这句话十分有力,有力到让全屋的人都闭嘴。
“十几年都过来了,我都上大学了,我妈都这个年纪了。以后我的同学朋友来我家,问我,为什么我家三个人三个姓,让我怎么回答?”
何如月气到呼了口气,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否则,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终于压下粗话,何如月努力平静道:“凌涛,刚刚你回答苏阿姨为什么要继续熬,一段话,用了七个‘我’。你太自私了,你就是要苏阿姨为了你继续熬、继续守。你有替你妈妈想过吗?她一个人多么孤单,她也需要人陪伴啊。”
苏伊若呜呜地哭了。
何如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扎在她心上。
可凌涛并不接受,他兀自强调:“我会大学毕业啊,只要我能分配回中吴,我就可以陪伴我妈,她怎么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