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苦衷……”凌世均颓然,显得可怜兮兮。
袁科长显然不太看得下这样的苦情戏,打断他们道:“既然你们相认了,我先回厂里,我得把偏三轮送回去。”
又指指何如月:“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何如月抬腕看了看手表,早已过了下班时间,说好等丰峻的,这下也是等不成了。
“袁科长你先回去吧,我跟苏阿姨一起,或许他们需要帮忙。”何如月道。
她很确定,苏伊若肯定需要帮忙。
别说苏伊若恍似做梦,就是何如月身为旁观者,都觉得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眼前的相认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不适,仿佛一切都那么不合时宜。
她怕苏伊若吃亏。
果然一听何如月不走,苏伊若下意识地挽住何如月的胳膊。
她悲哀地发现,这些年一切的思念、一切的幻想,果然都仅仅是幻想。
她无数次在梦里想象和凌世均重逢的画面,或满天彩霞,或春光明媚,她奔向他,或他向她张开双臂。
可真正当凌世均站在她面前,一切都不是这样。
凌世均那张熟悉的脸,透着陌生的气息。她悲哀地发现,他们之前的亲近感已经荡然无存。
第120章
“凌叔叔, 你有住处吗?”何如月问。
凌世均一愣:“我连户籍都没了,当然……回家啊。”
他避开了有没有住处的问题,直接说“回家”, 自然说的就是苏伊若和凌涛的家。
凌世均又打量着何如月, 居然就认出了她:“你是……何家丫头?”
这出乎意料。
他出事被发配西北时, 何如月还没上学,对他完全没有印象。但何如月长相变化不大,凌世均却认了出来。
既然认出来, 何如月也不否认,抱歉一笑道:“凌叔叔好,我是何如月。我们都很高兴你平安无事,实在有点过于震惊, 苏阿姨大概还没缓过神来。”
说着,稍稍在手臂上用点力, 暗示苏伊若应该有所表态。
苏伊若已经听到凌世均说“回家”二字。下意识里, 她也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 凌世均是凌涛的父亲, 既然他死而复生,第一选择是回儿子家,似乎也合乎常理。
“你的行李呢?”她低声问凌世均。
凌世均手里只有一个提兜,也并不鼓囊, 看起来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放不下。
“偷……偷了。一上火车就被偷了, 还好有个随身的包。”凌世均可怜巴巴地望着苏伊若。
那眼神真叫苏伊若满腹的疑问也不好意思再问出口。
但何如月不受影响。
她似乎有点被丰峻传染了, 此时此刻居然感受到了自己的硬心肠。
“凌叔叔从哪里来?”她问。脸上有好奇, 而且仅有好奇。
凌世钧并未察觉她的用意,苦笑到:“很远,西湟那边过来。”
何如月并不知道西湟在何处, 想来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但也不妨碍她继续问:“火车要坐很久吗?”
“三天两夜。好在……”他望望苏伊若,“终于回来了。”
苏伊若垂下眼睛,并不敢直视凌世钧,挽着何如月的手,快速地从凌世均身边走过,当是在前边带路。
一路上,何如月很想和苏伊若好好谈谈,可凌世均就在身后,且说起来又是死而复生、吃了许多苦才回到中吴,似乎也不方便立刻发难,只得暂且先忍着。
凌涛还没开学,见到苏伊若带了个男人回来,已是吃惊不小。
再一看,竟然是自己早已“死在西北”的父亲,凌涛吓得差点当场瘫软在地上,胆子还不如柔弱的苏伊若。
倒是凌世均见到凌涛特别激动,冲上去一把抱住凌涛,抱头痛哭。
纵然有再多疑问,父子分别十余年,终能在有生之年重逢,总是让人唏嘘的。
凌涛也哭着问父亲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什么政府说他已经死了。凌世均抹着眼泪,回答却和在公安局时给苏伊若的回答一模一样——
说来话长,等我安顿好就把这些年的事一一告诉你们。
何如月在帮着苏伊若找东西,听见这话心中一动,只觉得这答案并不难给,或许是凌世均自己还没想好怎么说,也或许是不想在何如月面前说。
苏家房子甚小,一个房间苏伊若住着,另一个房间是凌涛大了不方便再住一个房间,生生从客厅隔出来的几平方,仅能容下一张小床和极小的书桌。
现在凌世均突然出现,苏伊若只能把饭桌靠墙,留出一条过道来,给凌世均搭一张临时床铺。
她没有跟凌世均商量,也没征得他同意,但搭床的举动,却是再明显不过的态度。
苏伊若不打算和凌世均睡一张床。
凌世均也不知是意外还是委屈,低声道:“何必这么麻烦……”
苏伊若略感抱歉:“地方小,只能这么将就。晚上让涛涛带你去浴堂洗个澡,你先穿涛涛的衣服吧。”
听起来很温柔很周到,但态度明确。她只是暂时收留凌世均,并不打算跟这个已然陌生的男人恢复夫妻关系。
趁着他们说话时,何如月不知不觉移到大门旁,假装系鞋带弯下了腰。
凌世均的提兜就在大门旁的鞋架上放着,何如月拱身正好挡住了鞋架,迅速打开提兜往里张望,里头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