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何如月说的这些,都是对的。
“容我再想想。”金招娣小声道,“我得回去干活了,车间活很多。何干事,我想好了,来告诉你。”
“嗯。总之一句话,不要让自己再吃亏。这两个男人,该打包扔进垃圾桶,没一个值得你多看一眼。”
望着金招娣走回车间里,何如月脑子里一片激愤。
她真没想到,原来一桩奸情的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悲惨的故事。
女人啊,有多少女人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因为生得白,所以惹人看。这是多么无耻的原罪论。
一颗小石子,滴溜溜地滚到何如月脚下。她满肚子气没处撒,抬腿狠狠踢了一脚,将石子踢得老远。
“脚头可以。”
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何如月都习惯了。甚至,一听到这个声音,心情都稍微好了一丢丢。她叉腰,抬头,向着香樟树上:“下来吧,你个猴!”
“我不是猴。”丰峻笑吟吟地跳下来,打量着何如月,“这才一会儿没见,怎么气成这样?”
“嗨,说来话长,不提了,总之,让人生气。”
何如月说完,望见丰峻白到发光的胳膊。他从来都是短袖,夏天的骄阳似乎对他丝毫不起作用。
“女人生得好看,就有罪吗?”何如月突然问。
丰峻显然意外,何如月这个问题超纲了,他不会啊。
“生得好看当然没罪。不过,我没觉得有谁好看。”
“从没觉得?”
丰峻认真想了想,倒是那天看到何如月的腿,心中生起过“这腿真好看”的念头,其他的,穷尽两世,也没有过。
于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从没。”
“瞎!”何如月恨恨的,“刘明丽那么好看!”
丰峻耸耸肩:“没觉得。不过,不和你争,你觉得好看那就好看呗。”
突然,何如月望着他,不怀好意那种。
“我现在很生气,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你能带我上树吗?”
“不能。”丰峻想都没想。
可一看到何如月黯然的眼神,丰峻又后悔了,找补:“树上,你根本找不到平衡。不过你要想安静,我可以带你上屋顶。”
这似乎也不错。成交。
五分钟后,何如月就发现自己上当了。
因为丰峻根本不是像平常那样,用“飞”的。他带着何如月,从仓库外面的疏散楼梯,上了屋顶。
妈蛋,诈骗啊。
但不管了,屋顶上有大大的平台,平台上还有宽阔的一排矮檐,的确安静,而且遮阳,是这偌大的吴柴厂,最适合生闷气的地方。
“你不是去找金招娣的吗?气成这样?”
何如月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膝盖,托腮:“我才知道,男人可以垃圾成这样。”
“我也才知道,为了别人的事,你可以气成这样。”
“我劝别人离婚,缺德吗?”何如月问。
丰峻摇头:“不缺德。离婚是个中性词,没有好或坏。”
“哎……”何如月长长地叹一声气,“要是这里的人都像你这么想该多好。”
这里的人?丰峻心中一动。
何如月同志啊,亏得是我,要是别人,你这话就露馅了啊。
可是突然,丰峻又有点莫名的欣喜。
这说明何如月跟自己在一起,是放松的、不设防的。
“何干事,不是从来都不管别人怎么想的何干事吗?”丰峻道。
何如月撅了撅小嘴,有些妥协的无奈:“有时候还是会想想的,比如……”
她顿了顿:“昨天我妈看到你的衬衫,大惊失色,连声追问。我为了不让她担心,没说自己被袭击了,只说自己摔了一跤。把你的丰功伟绩给抹杀了。”
丰峻居然挑眉,侧过头望着她,望着望着,就忍不住笑了。
他哪里在意什么“丰功伟绩”,他是脑海里起了画面,自己的衬衫飘扬在何家,而何总工和刘站长,大惊失色地望着这件来路不明的男人衬衫。
这事,就跟何如月本人一样,充满了烟火气,又好笑,又温暖。
“你还笑……”何如月嘟囔,“我都觉得怪对不住你的。张志强那垃圾怎么不去报案啊,他要去报案,我就可以跳出来,大声喊,丰峻同志是见义勇为!”
“在你心里是就可以了。”丰峻说着,收回了视线。
看似不经意,其实是丰峻同志不敢看了。
这种感觉陌生而奇异。他不曾有过。他的心从来只为财富和地位而波动,何如月是第一个,让他体会到喜怒哀乐的人。
“当然是!”何如月对丰峻的异常浑然未觉,还在滔滔不绝,“我想了两天,该怎么报答你。天天帮你洗饭盒?别人看到会觉得奇怪吧。我还翻了我爸妈从宁州带回来的土特产,也没一样适合你。你缺什么啊?”
向来周全的何如月,面对从来不露出一丝弱点的丰峻,无从下手。
而关键是,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无从下手”是多么地特殊。
就在她以为丰峻会像往常那样,说自己“什么都不缺”时,丰峻却给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
“我缺机会。”
“机会?”何如月不解。
丰峻微笑:“不过这不重要。我还这么年轻,未来还那么长,现在没有机会,以后也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