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峻却不在意:“我不在意什么见义勇为,但也不怕报案。没关系的。”
何如月知道丰峻在宽慰自己。
是见义勇为还是故意伤人,即便是后世也不一定能完全准确地判断,何况是一切都还不那么健全的当下。
“反正……我会盯牢的!”何如月突然咬牙,像下定决心一般。
丰峻笑了:“像盯牢陈新生一案那样吗?”
这是褒奖。若没有何如月当初的“盯牢”,陈新生或许已经被订在耻辱柱上,虽然他最终还是追随妻子而去,但至少,何如月为他挣得了清白、亦维护了陈小蝶的未来。
“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何如月坦然道。
“说实话我也不是因为感谢才出手。”丰峻也坦然道。
但,因为什么,他没说。
袁科长的大嗓门又响起来:“总算把警察送走了。哎,小何,丰峻,你们跟木头一样干嘛呢?”
何如月盯了一眼丰峻,转头对袁科长笑道:“警察同志有没有透露点什么?”
“这还用透露嘛。警察同志说了,回去就能结案,这板上钉钉的事,张志强立刻就给拘留起来,不判他个三年五年的,都不对不起全国上下轰轰烈烈的严打行动!”
丰峻脸上露出笑意。何如月也终于松了口气。
…
转眼到了星期三,吴柴厂红旗招展,大会堂里挂着大大的红色横幅,上面是漂亮的隶书大字——“热烈庆祝中吴柴油机厂S195型荣获全国金质奖章”。
不用问,出自黄国兴的手笔。
作为吴柴厂第一号“书法家”,黄国兴站在横幅下,差点儿热泪盈眶,要不是马上要去迎接各级领导,黄国兴当真要好好感慨一番。
厂长董鹤鸣和书记蒋敬雄都在厂门口恭候各级领导,而副厂长许波则在会场内协调。
许波今天头上抹了几滴老婆的头油,竟然显出一丝英俊来,意气风发地走到舞台侧幕,大声喊着:“小何呢?小何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身大红裙子的何如月精神抖擞地站起来:“许厂长,稿子背得滚瓜烂熟了!放心吧!”
讲真,这年头的主持人,比后世容易多了。
稿子都是别人写好,考验的就是背功和激情。背功嘛,何如月两世学霸,不差这点背功;至于激情,别忘了何如月可是行走的小辣椒、移动的小马达。
“来,再把开幕词给我背一遍听听?”许波还是不放心。
何如月昂首挺胸,牢记着“头顶要有一根绳子被天花板上吊着”的挺拔感:“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工人兄弟们,大家下午好!”
这就开始了,许波满意地点着头,听完了头一段:“不错,就保持这样的状态,非常好啊。”
许波一走,后台叽叽喳喳热闹起来,尤其刘明丽。
“来来,如月,再给你上点胭脂,你的嘴巴还不够红。”刘明丽手里举着一个胭脂盒。
这年头哪有后世那些眼花缭乱的化妆品,整个吴柴厂三四百位女性职工,估计也凑不出三根眉笔、五盒胭脂。
口红就更别说了,不存在。
这年头,女生的小嘴巴也是从小盒子里挑些胭脂涂,所以刘明丽起劲得不行,好不容易得了个化妆的机会,一个劲儿嫌何如月的嘴巴还不够红。
可何如月望着她手里的朱红色胶体,害怕。
“不用啦,我现在这样正好,涂个小鸡嘴,我怕照镜子把自己吓死!”
话音未落,五个“小鸡嘴”齐齐地看着她。
唉,以刘明丽为首的五位献花姑娘,个个抹得跟猴屁/股似的,粗黑的眉毛、夸张的黑色眼线,红坨坨的脸颊、以及只画中间一块嘴唇轮廓的小嘴巴……这化妆技术真是跟后世不好比啊。
不过不要紧,这年头的人,就觉得这样好看。
每一个进会场的人,都会朝这五位姑娘投来艳羡的目光。五位姑娘也自觉娇矜,不由自主地撅起了小嘴巴。不是造作,是难得化妆的人,嘴巴上涂了点东西,难免无处安放。
“今天是不是市领导都会来?”刘明丽悄悄地问何如月。
名单何如月见过,不得不说,吴柴厂的确是不折不扣的明星企业,今天主管工业的副市长都会来,还有很多市里其他部门的领导,以及机械局的全套班子。
一听副市长都要来,五位献花的姑娘都兴奋得睁大了眼睛,刘明丽还好些,毕竟她爸爸本身也是宁州市不大不小的领导,见过不少世面,另四位简直觉得自己达到了人生巅峰。
何如月却很平静。
当主持人,她也是专业的。无论台下坐的是省市级别的领导、还是社区天天乐的大爷大妈,她都能以最饱满的热情登台。
哪怕今天她亲爹亲妈会作为为吴柴厂作过贡献的老干部、老同志来参加大会,她也并不在意。
但当她从侧幕看到台下的人越聚越多,甚至在人群中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有些不淡定了。
甚至,小心脏跳得厉害。
丰峻在礼堂里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静静地坐下。礼堂里只能坐几百人,除去邀请的各方面领导,留给职工的并没有很多位置,所以小青工们都没有受到邀请。
但丰峻还是来了,他知道何如月是主持人,他只是想来看一看,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在舞台上会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