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产的当日,他不顾产婆的劝,非要守在她榻边,见了她痛苦的模样,竟跟着一起哭出来。
“不生了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他吻着她湿淋淋的额角,脸上是怕极了的表情。
明明当初还说,恨她的背叛、要狠狠折磨她,这就心疼了,还怎么报复?
听见婴孩啼哭声的那一刻,宋芸熙疲惫地闭上眼,过往的恩恩怨怨似乎也从她身体里剥离,她头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安然地睡过去......
坐月子并不轻松,半夜晋儿哭闹,她累得动弹不得,他却抱了孩子轻声哄,朦胧烛光中,那眉眼,如一池春水,被风轻柔拨开,每一圈涟漪都温柔到极致。
“晋儿晋儿,折腾了你娘十个月,让她歇会儿可好?满月席上想要什么父皇都满足你。答应了?来,我们拉钩……”
帷幔内,她笑着笑着,忽然就落了泪。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她是他的芸熙,他仅有的芸熙。
却…不是真的芸熙......
……
今日的龙城,充满慌乱和离别。
大大小小的行李被搬上马车,群里得了消息的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出逃,夜央人民只见得好些人都急匆匆地赶往城外,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叶家门前,叶淮风还在劝家中老小与他速速离开。
“你打哪儿来的消息?前年咱才打退了南下的北军,如今太平着呢!怎可能一下就打进龙城来?”
众人不信,笑叶淮风杞人忧天。
他还想劝,背后停下一辆马车,孩童的啼哭声传来。
叶淮风回头,蒋雪正抱着三岁大的儿子从车上下来,姣好的脸上满是泪痕。
严浩握着她的肩膀,从车上跃下,看一眼叶淮风,郑重其事地将母子二人交到他手上。
“雪儿他们就…拜托你了。”
他开口,声音艰涩,蒋雪已是泣不成声,挣扎着回头撞进他怀里,不肯离开:“要走一起走!辰儿还这么小,不能没有爸爸!”
他也想一并离开,可是......
“我身为内阁首辅,这种时候怎可抛下龙城百姓,独善其身?雪儿,我答应你,等处理好龙城的大小事务,就来找你。”
他温言哄着,心却早就凉了。
他的命被捏在皇帝手里,这种时候,只能与其共存亡。沈炎此次有备而来,听季鸿透露,他所培养的精兵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够抵抗的存在。
他大概已经猜到,沈炎这些年筹备了些什么,落后的莲国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惨败。
指腹摩挲而过,擦去蒋雪眼角的泪水,他眷恋地收回手,将她推去叶淮风身边。
班花与男神,众人眼里最般配的存在,他知道蒋雪心心念念了叶淮风好些年,他都知道的......
决绝地登上马车,撩开垂帘不肯再看母子俩的脸。
车轮滚动,碾碎一地花瓣。
严浩恍惚中听见谁在身后高喊——
“严浩!我和辰儿等着你,一定要来接我们啊!”
坚毅的面容流露出颤抖的悲悸,他闭了闭眼,两行热泪潸然落下。
这偷来的幸福,是时候还回去了。
这些年他猜忌、不安,和蒋雪争吵无数,他不过乘人之危得了她的身子,却没能得到她的心。
他还是班级里那个丑陋且不起眼的存在,哪怕如今,他是风光无限的权臣,也依然驱不散内心积攒多年的自卑。
他却不知,在离他越来越远的身后,女子搂着茫然的孩童,满心满眼,都只有他......
……
马车经过繁华的街市。
兰香楼内,温香帐暖,男男女女在暧昧的喘息声中耳鬓厮磨。
程芳芳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朝遥远的皇宫望去。
手边,是装满沉甸甸银子的包袱。
她已拜托沈炎,逼宫的时候把何瑞给带出来。想到阔别已久的恋人很快就要与自己再次相见,虽同情龙城这些毫不知情的无辜百姓,但还是抑制不住地欢喜。
她涂了最艳的口脂,绾了最妖娆的鬓,穿了最风情的长裙,一步步走出经营了三年的兰香楼。
楼外,郭佳、杜嘉伟、高阳、陈欢四人正等着。
高阳拉着她上了马车:“东西拿完了没?可别漏了啥。”
“拿完了拿完了,咋们走吧。”程芳芳坐稳,打量一眼陈欢隆起的肚子,恭喜道,“快生了吧?没想到你还真和高阳假戏真做成了夫妻。”
二人穿来时,就是小酒馆的夫妻身份,一开始尴尬不已,久而久之便也互生情愫,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在一起。
郭佳布满褶皱的脸上也是喜色:“可不是吗?我当初就觉得这两人有戏,没想还真成了!”
她说完,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陈欢有些担忧:“药吃了吗?最近咳嗽怎么老不见好?”
郭佳摆摆手:“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可能没点小毛病?没事的,等你生了孩子,我还能帮忙照顾好些年。”
杜嘉伟叹口气:“过几年我也跟你一样是老头了,我自己成天摆弄杀猪刀,没想还是敌不过岁月这把杀猪刀。”
“男人四十一枝花,没事儿,你还能骚个几年,不像我,老透了。”郭佳自嘲地说着。
车厢内一片感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