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唤醒谢栩关于阿昭那部分的记忆,不然即便被蛊虫操纵,他也只是谢栩,而不是真的阿昭。
作为南疆出身的仆人,自然知晓这一过程,接下来娜木塔就该掏出自己的信物,勾起谢栩最深层的回忆。
这个信物是过去联系两人之间的物体,譬如互送的礼物,或者一起用过的物什,总之必须是双方都承认存在的物什。
娜木塔那有一件关于两人的信物,也就仅仅一件。是一个不起眼的竹制药盒,过去她成为罪奴后时常受人欺负受伤,那时只是左卫的阿昭偶然间路过,一时同情给了她一盒治伤药。
谁曾想,这便成了娜木塔对阿昭的情动所在。后来药用完,盒子被娜木塔悉心保留至现在,此番歪打正着,倒成了两人之间的纽带物件。
仆人自是知道这些往事的,她是娜木塔叛逃南疆时路上遇见的小丫头,小丫头是某个家族的私生女,被家族嫌弃驱逐,为了使遗弃自己的家族刮目相看,她选择依附娜木塔,想跟在娜木塔身边学一些异术日后扬眉吐气,才成为了娜木塔的女仆。追随娜木塔时间久了,娜木塔许多旧事她都知晓,包括这件娜木塔爱不释手的信物。
这会她看到娜木塔从腰囊里掏出药盒,照理,信物要郑重放入两人掌心,娜木塔得将谢栩手摊开,将信物放上去,她自己再伸手握住,男女两的手共同握着信物才能施展异术。
须臾,女仆的眼神浮起讶异——娜木塔竟然没有将信物放在彼此手中,而是将信物随手放在了一旁。
不是唤醒回忆么?她怎么不用信物了?
就见娜木塔看了药盒片刻,猛地一挥手,药盒高高飞起,落到洞穴外。过去那个被视作珍宝的药盒,此刻被弃若敝屣。
仆人大惊,“主子……您不要信物了?”
“要啊,只是不要这个了,我有更好的选择。”
她不要这个还能要什么,她只有这一样信物,她还有什么选择?仆人不解。
娜木塔咯咯笑,“关于我跟他的那份回忆,太少了,太不牢靠了。我想要一份更牢固的,哪怕有一天没有蛊虫,或者蛊虫失效,他也不会忘记我……”
仆人听不懂娜木塔在说什么,什么叫不要自己的那份?难道要别人的?
娜木塔轻笑,“我觉得做另一个人或许更牢靠……我在想,要不,我就永远替了那个她?”
仆人终于顿悟,“主子,你不会想……想成为……”
这太癫狂了,放眼整个南疆,无人敢想这般荒谬的事!
“可即便如此,您也没有他们之间的信物啊,她和他之间的信物……”仆人的话顿住,因为她看到,娜木塔缓缓从袖里掏出一样物什,是一枚朱红珊瑚海佩。
仆人愕然睁大眼,这枚珊瑚佩是……
娜木塔晃动着手中珊瑚佩:“哈,谁说我没有,他去得圣陵,我就去不得?这是他临死时带入棺椁的,紧握在手里,就为了去别的世间找她……可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落到我手里,成为替代她的最好媒介!”
娜木塔仰头咯咯大笑,得意至极。仆人抿唇,彻底不敢言语,这太疯狂了。
娜木塔还在笑,她拿着珊瑚佩,弯腰俯身去看谢栩,将珊瑚配放在他手上。
笑着笑着,她渐渐声小,直至表情怔怔然,似陷入了遥远的陈年往事,竟浮起一丝悲凉。
仆人能够理解她,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心,不惜丢弃真正的自我,顶替另一个身份,成为另外一个人,也是一种悲哀吧。
若是替了那个人之后,他的心,便再也记不得任何那个真正的她,真正的娜木塔。
娜木塔端详着谢栩的脸,想起旧日那个面带温文的男子,将她从绝望的井里拉上来,给了她一盒尚带着他余温的治伤药。
这是她与他仅有的几个片段之一,如此稀少,却那样宝贵。
倘若她成了他心里的白殷,那些真正属于她娜木塔,与阿昭仅存的一点点回忆,都将被抹去。从此,她要在他记忆里顶着白殷的身份活着,那个年少的娜木塔与阿昭,那份独属于她的少女情怀,再也不会有了。他永远不会再记得,在他生命里,曾有个女子爱他卑微若墙角野花,默默无闻,无人知。
娜木塔忽然怔怔流下泪,她真的想这么做么?
谁愿意放弃真正的自己呢?奈何她与他的回忆太少了,她想要的太多,想做真正的娜木塔,又羡慕白殷与他之间不可替代的情意。
娜木塔有些微动摇,短暂的犹豫后,她将谢栩手里的珊瑚佩拿开,取了一根针,扎向谢栩头部某处。
仆人惊诧,便见地上躺着的谢栩缓缓睁开眼——这种施针的手法会让昏迷的人短暂恢复神智,但仅有一霎。
娜木塔顾不得更多,她忽地往自己脸上一抹,此刻她还戴着月城公主的人.皮.面.具。“撕拉”一声响,面具被揭开,娜木塔的真容终于露出来。
那是一张并不算美艳,只能称得上清秀的脸。她的年龄早已不再年轻,但为了心上人,她一直用秘法将自己的容颜留驻。顶着这张她真正的面容,她将脸凑到谢栩面前,轻轻喊了声“阿昭”。
阿昭,阿昭,记忆里那个最为美好的男子。
她轻轻问他:“阿昭,你还记得我吗?娜木塔。”
从唇语里读出他名字的时刻,她有一瞬的心软,若是他能有一丝半点记得自己,她决定不再顶着白殷的身份而活,她甚至不想下蛊,若是有选择,她不想他成为一个人偶,谁会希望将自己爱的人成为人偶?她也想要继续做她自己,哪怕那个只在他心里占据小小一隅地位的娜木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