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弦松看他一眼,林静边立刻低头算账。
陆惟真忙说:“不用了,我坐公交,直达到家。”说完看一眼陈弦松:“再见。”
陈弦松却走出店门:“我送你去车站。”
林静边闷头笑了,陆惟真一愣,忙跟上去。
一路无话。
路灯幽幽,树影覆盖。两人中间隔着一人宽的距离,并肩走着。陆惟真看着地上的影子,他比她长一截。
很快到了公交车站,很快车来了,车上空空荡荡的。陆惟真跑上车,站在车门里,对他挥挥手。陈弦松轻轻点了一下头。车子发动。
夜色笼罩着四周,公交车轰隆而去。陈弦松双手插裤兜里,站在空无一人的车站,望着驶离的公交,神色有刹那寂寥。
谁知模糊的光线里,就见有个人影“噔噔噔”跑到了车子的最后排,趴在座椅上,看着他,突然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冲他挥了挥手,很有劲头的样子,唇语也清晰可辨:“陈弦松,再见——”
陈弦松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直没动,也没什么表情,直至公交转弯,不见了。然后他一个人,慢慢走回店里。林静边看他回来得这么快,还失落了一下,瞅他脸色好像也没有生气,大着胆子说:“师父,你想送就送,为什么要回来呢?”
陈弦松:“你怎么还没去跑圈?”
林静边:“……”
吾师残暴如斯!
关了店,林静边去跑圈,耳边终于清净了。陈弦松先去冲了个澡,冲去一身汗污木屑味儿,当冰凉的水沿着脊椎淌下时,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痕。他的嘴角忽然泛起一丝自嘲的笑。
一句从小到大接受训练,她可知道,自己度过的,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童年,面临的,也是无人可知的人生。关掉水,拿浴巾擦干一身水珠,他回到房间,取下挂在墙上的腰包,开始一样样例行擦拭那些法器。
正擦到葫芦的时候,旁边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一看,是新的添加好友申请。
陆惟真。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点了通过,然后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听着它又响了一下,陈弦松没动,继续擦。直至把葫芦擦的沉亮干净,没有半点灰尘,才装回腰包里。手在空中停了停,没有拿下一个宝贝,而是拿起手机。
陆惟真:“我到家了。”
静默片刻,他回:“知道了。”
她发了个笑脸。
陈弦松放下手机,他是坐在地上的,也没站起来,双臂搭在膝盖上,抬头,看着窗外高悬的月亮。
第26章 烈女缠郎(3)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母亲了,今夜却突然想起。
想起自己从小愚钝、混沌未开,是母亲耐心养育教导,据说3岁之后,才变得像正常孩子一样会说话会笑;想起还在很小的时候,他就被父亲提着去训练,每天一身伤。母亲每次看到都哭,还和父亲吵架。但那时候,母亲还没有和父亲离心,最终她只能努力适应这样的丈夫,这样的儿子。
她也对陈弦松说过:“我和你爸,就是在他捉妖时认识的。那时候,我住的那片地方,总是有人被火烧,醒来后人事不知,财物却被抢走。你爸爸呢,就来捉那个会喷火的妖怪。可是有一次,他遇到了我,因为妖怪打岔,没顾上给我消除记忆。我觉得你爸爸很辛苦,也很伟大,我想要照顾他。他呢,心里想和我在一起,又怕连累我,不敢追,就经常在我家门外晃……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陈弦松嘴角浮现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可后来,母亲终究还是无法忍受非正常人的生活,离开了。
母亲走后许多年,父亲重伤弥留那一晚,抓着他的手,说:“你很好,我放心。唯一不放心的是……你答应我,早点结婚,生个儿子,把所有的……都教给他。我们……的职责,世代守护、守护……永远传下去,永远不忘,否则……世界失衡……”
那是父亲唯一的遗愿,当时为了让他安心闭眼去,陈弦松点头答应下来。
其实他从很早以前,就已下定决心,如果将来有孩子,决不让孩子再过和自己一样的童年。随着父亲死后,他孤独一人夜行越来越多,渐渐明白,也许没有人真的会和自己同路一生。当年母亲那么爱父亲,最终也选择离开。他便觉得,这个孩子,大概是不会有了。又不是他一个人能生下来的,地下的父亲也怪不上他。
于是他收了徒弟。
他也想起,前年新年时,父亲师弟的小女儿,他的同门师妹姜衡烟,跑到他北京的店里,送来她亲手包的饺子,说一些含含糊糊的话。那些话他听懂了,饺子他没吃,让林静边立刻送师妹回去。
当时师妹怎么说的?她泪汪汪的,说:“师兄,我们是同门,知根知底。像我们这样的家族,永远都不能光明正大活着,却背负很多很重的责任。我……会很努力地照顾你,全心全意支持你,我还可以给你生一个拥有我们两姓血脉的继承人,这也是我家里的意思……”
当时他只觉得头疼,对她说:“你走吧,我以后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要孩子。我有徒弟,可以继承衣钵。”
师妹震惊莫名:“你怎么能够……可是你家血脉就断了啊……”
陈弦松当时没再说话,他也不需要向她解释什么。那就是他当时心中真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