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说,唇角弧度满足,仿佛透过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一摇一晃的奶团子。
姚盼却是敏锐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关键。
“遗旨?”
“什么遗旨?”紧紧攥住他的手,目光迫切。
宗长殊打了个酒隔,慢吞吞推开她的手,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瞳孔震颤,有点恍惚地走了几步:“我真心想要的,又不是……那些。你说说,人生在世不过须臾数十年,要那些虚名有什么用呢?”
“我是为太女殿下活着的。”他突然扬起了脸,怔怔地说。
“很久以前就是了。”
“我不想,再让自己后悔……”
“梨梨……”
“梨梨,真好,梨梨长大了。”
转过头,温柔地凝视着她,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双眼中的情感,厚重得令人难以承受。不知为何竟然让她有点眼眶发热,不禁别开视线。
“别这样看着我。”
“这一世你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值当万人敬仰,流芳百世。”
姚盼撇了撇嘴,忍不住反驳,“我的愿望可不是做一个千古明君。”
“不是的。”他走近几步,叹道,“你说过的,你最崇拜的那个人,你想成为像那样的女君。你想让全天下的女子都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上,有可以安身立命之处,不必依附任何人而活。你说出那句话时的眼神,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就算他们都忘了,你自己也忘了,我却永远记得……”
姚盼怔怔,她那时……那时年轻气盛,确实说过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他忽然直起身来,深深看她一眼,慢慢地屈下身来,伏地而拜。
“臣宗愿,愿辅佐吾皇成就千秋基业,至死不渝。为您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两世为人,两世为臣。”
姚盼往后微微退了一步,说不清是惊讶还是震撼,内心十分复杂。
他的头,深深地叩了下去:“臣愿永远追随陛下,生生世世,永不背弃。”
大袖凌乱铺陈,如一片水云轻雾,那一把乌发如同泼墨一般,有种极致的凌乱美。低低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很用力地咽了一下声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籁俱寂,唯有他声如沁钟,一声声地敲击在她的心上。
姚盼放眼望向窗棂之外,宫廷楼阁,廊腰缦回,千里江山如画,尽在她的手中。
她守护太行永固,而他守护着她。
“这就是你自污声名,自毁前程的真正原因?”姚盼淡淡道。
宗家失去宗长殊,无法独大。
铲除江家以后,皇权不被牵制,她也不用为难。
奉献如此,只为了得到她的“真心”?
姚盼逼到他眼前:
“当真这样喜欢我?”
他轻轻捧住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你是我的。”
吻上她的唇。
……
屏风稍稍移开一个口子,四处高悬的惨白的帷布被风吹起,轻飘飘划过她的侧脸。少女正在熟睡当中,半边脸留了点红红的印子。阳光打在一边,投下细碎的影子,睫毛卷翘。
纤尘不染的鞋履无声地踩到案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雪白的袖子里伸出,将压在她脸颊下的书,轻轻地抽了出来。
上面胡乱写着她的名字,画着一些不明所以的图案。
修剪干净的指尖一顿,抚过两个字。
“宗愿”
工工整整,一笔一划。眼前不禁浮现出,她用一板一眼的语气向他提问的场景。
得了解答,还懂举一反三。
是个可塑之才。
只是这课上开小差的毛病,需要改改。
摇了摇头,继续翻页,他目光微凝。
第41章 先生大怒
他只看得个囫囵,那一页纸便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宗长殊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那是什么。
他镇定地弯下身来,将那不知从什么秘册上撕下来的一页捡了起来,用指尖那一点儿轻轻地拈着,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仔细地夹进原来的书页中,然后嘭地阖上了书。
宗长殊耳根都烧红了,那男女交缠的画面却仍然在眼前徘徊不去……
他沉了沉脸色,将书本放回原位,负手转过身,步履从容优雅,慢慢地踱进屏风之后。
少女还在呼呼大睡,挠了挠侧脸,全然不觉她的某种乐趣已经被发现了。
又过一刻钟,香炉里的香就要燃尽,颤巍巍一截,断在貔貅香炉中,猩红的火星渐渐暗了下去。
听见外边的响动,晓得是她终于睡饱起身,他随手将手边的一本书卷甩出——“醒了?今日的课业到此为止。回去将清心守正则抄写三十遍,抄不完明日不要来见我。”
书卷哗啦啦地响动,本是极笨重之物,竟是像暗器一般防不胜防,打到少女头上,疼得她哎哟一声,不知骂了句什么。
良久,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翻书声,她大叫起来,“先生为什么要我抄这个?!”
姚盼哀嚎不断。
道家经典本就晦涩难懂,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又臭又长,更何况要抄上三十遍,她怕是手腕断了都抄不完,整个人都要痛不欲生了。
微风习习,帷幕轻掀,只窥得一角墨发白衣,纹丝不动,自有威严。说不出的冷峻端正,不可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