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盼绞尽脑汁。
能想到的,只有那一个答案。
“悔过?”宗长殊的语气似笑非笑。
他忽然俯低了身体,“我不信你,你这张嘴啊,谎话连篇,从……开始便是如此,”不知想到什么,他摇头,笑了一下。
冰冷的指尖,抵上她的额,似乎能够看透她心中所想,宗长殊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陛下依旧活在过去的春秋大梦中,看不清局势。”
“陛下管不好这江山,自有人来接管。”
“你要想活着,就得顺从朕,讨好朕,听从朕的一切安排。”
宗长殊站起身,宽大的玄袍拂在地面。下颌线冷硬而干净,居高临下。看得姚盼真想一口呸他脸上,太行女帝生来高傲,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凌驾在她之上。
她冷着脸:
“要我卑躬屈膝?你不如杀了我。”
“杀了你?”眸光睥睨,在她面上停留一瞬,“那样太便宜你了。姚盼,你就应该一辈子关在这里,好好想想,你到底错在何处——”
姚盼抬起脸来。
她的嘴皮子动了动,做出一个口型:
“滚”
宗长殊的表情僵了一下,一拂袖,无比阴沉,“得寸进尺!”
姚盼忽然闭上眼,睫毛轻轻颤抖,仿佛被什么要命的疼痛给折磨着。
他原本是冷眼看着,无动于衷。
看着看着,觉得不太对劲,还是缓慢地蹲下了身去。
“你怎么了。”
宗长殊用双手捧起她的脸,拂去她额角的冷汗,语气低沉。
姚盼霍然睁开双眸,将他来不及褪去的紧张收入眼底,咬唇,轻笑了一下:“陛下这么关心我,我都要误会,你对我有什么想法了。”
若有若无的妩媚,眼神勾引大胆。
宗长殊脸色一青,“看来最近寒霜殿的伙食太好,都让人有些积火内炽了。以后,不必再放荤腥,多吃些清粥小菜,好好下下火!”
“宗长殊你这个王八蛋!”
姚盼大怒。
男人充耳不闻,抚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睨向一边的玖儿:“给朕看好她,若有半点损伤,这满殿的宫人,都不必活了。”
说罢,转身离开。
午膳呈上来,果然是清汤寡水。
青菜豆腐萝卜汤,再加上一杯红枣枸杞茶,真是提前过上了养生的生活。
吃饭的时候,姚盼双手得以活动,立刻就掀了桌。
无奈掀一次,上一次,不厌其烦。
宗长殊倒是来看过几次,见她拒绝进食,态度冰冷无比,扔下一句随便你,就离开了。
他的冷漠无情,不禁让她开始怀念,那个虽然凶巴巴,却一心对她好,连性命都可以完全交付,什么都不要只为陪在她身边,万事都以她为先的长殊哥哥了……
没有肉食裹腹,还没到半夜,肚子里就唱起了大戏。
姚盼叹了口气,翻身压到链子,凉得一哆嗦。大抵人就是有这样的劣根性,直到失去了某样东西,才明白了它的可贵。不知过了多久,姚盼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梦里,她还是那个什么都有的女帝,什么都不用担心……
时间回溯到六个月前,琼露殿中。
幽静的月光如同薄纱一般铺陈,又如水般澄澈。暧昧的暖香还没有散去,清浅的呼吸声悠悠回荡。
雪白的袍子拂过地面,影子在月光下无限拉长。
颀长的身影,缓缓地走到书架边,修长的手指,从暗格之中,抽出一个雪白的瓷瓶。
将瓷瓶打开,他拿起一把刀,解开手腕上缠着的纱布,抵着旧伤割开。给瓶子里的东西喂血,一滴一滴,沿着瓶口滑落。
黑色的虫子蠕动着,贪婪地吸取他的血液,已然是成虫大小。
痴情蛊!
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从身到心痴恋疯魔的苗疆毒物。
清隽瘦削的腕骨上,血已经止住。
黑夜之中,他的眼神偏执,又有种极端的冷静。将带血的纱布,缓缓地,一圈一圈缠绕回手腕上。
然后他捧着瓷瓶,无声地来到床边。
悄然卷起帘帐,少女还在无知地浅睡之中。她翻了个身,白里透红的肌肤上,有他忍不住留下的痕迹。
“先生……”似梦中呓语,甜腻醉人。
他静静看着,神色一寸一寸柔和下去。
蠕动的蛊虫爬上他的虎口,猛然紧握,碾碎成了淡淡的齑粉。
人影消失在榻前,空余月色空澄,纱帐飘扬。
姚盼睁开眼,一头冷汗。
被那种黑暗的情绪包围,她的手脚都在颤抖。
方才,他是想要给她下蛊吧?
好在悬崖勒马……
可难保他又起这种心思。
不说别的,就说假如他每月挑个夜里,都来这么吓她一吓……那她可能就要早早殡天了!
留这么个人物在身边,太危险了。
……
女帝纠结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眼圈都是黑的。荷荠支支吾吾、七拐八拐说不到重点,隐晦地让陛下尽量节制一些,多多注意身体哇,被她一脚踹了出去。
她这哪是纵欲过度?是吓的好不啦!
姚盼登基第二年,宗长殊奉旨前往衢州治水。
一身素衣白袍,在寒风中等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