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弓箭手列阵,朱蔷不信他箭术能精到射中自己,不以为然,“那就比比看,谁的箭快。”
他令宁戈进退两难,迦南回过头,怒目而视,呸道:“狗贼休要猖狂,你朱家毁我梁氏基业不算,如今还敢勾结叛臣大举兴兵,诓骗我儿投降,让他行不义之举,做你的春秋大梦。”
她唾沫吐在朱蔷脸上,朱蔷不仅不恼,还笑嘻嘻道:“公主莫急,待我斩了赵君湲那厮,便纳了你女儿为妾,日日磋磨。”
迦南羞愤,奋力挣动着绳索,目视城下如蚁士兵,个个血气方刚,等待建功立业,而今却因她而如困兽。她若不死,宁戈如何自处,韫和如何自处。
梁国被窃,她一个亡国之人,唯有一死,才是最好的结局。
迦南珠泪滚落,“如能诛灭崔贼,虽死犹荣。”她只恨,未能见到宁戈成家立业。
她挣动四肢,朝城下大喊,“要天下安宁,哪有不死人的,母亲死不足惜,宁戈,放箭。”
朱蔷咬牙道:“这妇人疯了,把她拉下来。”
士兵拉了绳索要放她下来,迦南拼尽全身力气往前撞,竟叫行军之人按压不住,宁戈在下面看得心惊肉跳,“母亲!”
他策马要进,朱蔷手中已多了一杆长枪,抵在迦南背上,“你敢向进一步,我便杀了她。”
宁戈不敢再动,额头沁汗,手握不住剑柄,狄融亦是不敢松懈。
迦南衣襟已乱,绳索勒在肌肤上,勒出赤红的印子,她丝毫不觉疼痛,几乎是嘶声力竭,“宁戈,放箭。”
见他迟疑不前,迦南奋力一挣,竟然将绳索挣松,毫不犹疑地纵楼跃下。
...
得知母亲死讯时,韫和已经重身,正安心待产。
据闻迦南纵楼死后,狄融一箭射死朱蔷,双方经过激烈的交战,在午时冲破城门,杀死守将。宁戈进城之后,已无心战事,抱着母亲血淋淋的尸身悲痛欲绝。
韫和还不及为母伤痛,忽有敌军出现后方,企图拿她胁迫赵君湲,韩灵不敢有片刻的逗留,即刻套上车马,转移韫和母子。
上路的第二日,韫和已经见红,并非足月,而是早产,但因后有追兵,只能强忍阵痛。
车马颠簸不停,胎儿也生不下,稳婆怕一尸两命,慌了手脚。
偏这时遇上逃生出来的百姓,前去询问,全是悲讯,不敢通禀告韫和。
韫和再三逼问之下,才知吴军突袭大营,以火箭攒射,芦苇引火烧了大营,赵君湲被两军围困,而援军迟迟不至。
母亲惨死,夫君不知生死,儿子下落不明,韫和急火攻心,腹中疼痛,胎儿反而不下。
岂料祸不单行,追兵未至,先遇伏兵,韩灵纵马挡在车前,喝令甲笙,“带娘子走。”
韩灵与扈从以身体作为盾牌,甲笙立刻扬鞭疾驰,意图闯出伏兵。
伏兵早有所料,立刻以箭射杀,马车顶上中了数箭,更有几支落入车中。
稳婆见状夺门而出,恰被一箭射中,当场毙命,甲笙挥剑挡去部分,肩上不可避免地捱了一箭。
韩灵等人已被缠住,无瑕分神,甲笙以一己之力格挡,实在艰辛,而马匹中了箭后竟然扬蹄狂奔,胡乱冲撞,甲笙跃上马背,试图控制。
车中韫和大汗淋漓,又被一阵颠簸狂甩,几乎落出马车,甲笙瞻前顾后,身中数箭,他没有一丝迟疑,举剑砍断了链接的绳索。
车马分离,韫和安稳了下来,身下血流不止,而来不及弃马的甲笙随着癫狂的马匹滚进泥淖藻地,韩灵纵马去救,甲笙已被赶上去的士兵乱刀砍死。
韫和痛至神思混乱,不知外头情行如何,红蕖在旁哭泣,才知甲笙死了。
以为自己必落敌手,几乎不存求生之意,车外却在顷刻间杀声震天,顶棚也忽然间没了铁箭攒射的动静。
“怎么了?”韫和问。
“小婢去看看。”
红蕖狐疑,偷偷掀了一点帷幕,只见甲卫排山倒海,眨眼间就将那些蝼蚁般的伏兵淹没在人潮。
一个高踞马背的男人朝这方张望了几眼,策马而来,待近些了,红蕖才看清,那是一个披着玄色大氅的年轻人,戴着银盔,腰上佩剑,做将军的打扮。
红蕖徐徐睁大了眼睛,回头冲韫和道:“娘子,我们得救了。”说罢掀起帘子跳下车,迎上那人。
韫和虚着眼睛,总也看不清来的是谁,她嘴唇翕动,“你是谁?”
“别说话,好好保存体力。”男人解开大氅覆在她身上,伏在她耳边道,“犀娘,攒一把力气,把孩子生下来。”
目光里好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她好像记起他是谁了,“孟石琤?”
“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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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完结了。
第123章
孟石琤不但现身解了危局, 还带来了稳婆, 稳婆助她生产,在将近黄昏时, 顺利接生了一对儿女。
长途奔波,又经亲友亡故, 心力交瘁的韫和陷入深睡, 她醒时, 孟石琤还在。
她没有半点气力, 仍是问他:“怎么在这里?”
孟石琤除去帽盔,浓黑的眉毛下,眸子黑得发亮, “我借北道回蜀,正经此道, 赵君湲曾致书信一封,怕你途中有失, 特地请我相助。我算到你生产, 为防万一, 便带了稳婆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