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扬起眉毛,脸上彻底没了阴霾,含笑看着她,悄悄回勾她手指。
“那我给你铺床叠被子,能不能加两块钱?”
林玉婵脸埋在手里笑。
这事她自己也会做啊!就是早上顺手一分钟的事儿!哪个冤大头花钱让别人干?
不过,也实在不想再打击他的积极性。每月十二银元,要想挣够十万两,他得做到三十世纪去。
苏敏官见她默认了,脸上阳光明媚,绽出一个久违的纯净的笑。
他蓦地站起身,拍拍林玉婵肩膀,拉她站起来。
“最后一个条件。”他说,“我的股份暂存在你处,但如果日后我需要退股,我希望立刻能拿到现银。”
林玉婵微微惊讶。看他眼睛,非复片刻前那冷心冷血的颓废模样,而是回到了往日那深思熟虑、事事成竹在胸的职业风范。
她盘算片刻,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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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放这里……这个不许动。”
“你的衣柜大,我占四分之一就够了。”
“灯油在这里。换洗被褥在这里。”
“你的枕头好低。”
“高枕头对脖颈不好。适应一下。”
“保险柜?算了,我也没什么值钱东西……给我个抽屉就行。”
……
过了年,上海城内的人又渐渐多了起来。小贩吆喝着南腔北调的调子,贱价售卖滞销的年货。
林玉婵笑眯眯往茶几上摆个果盘:“恭贺乔迁。”
值钱的身外之物一概押了出去,苏敏官眼下的个人物品少得可怜。只半个钟头,就完成了搬家重整的工序。
他细心拉平床单上的褶子,四周看看,对这个“包吃包住”的宿舍条件不太满意:“床有点小。”
林玉婵霸道说:“想换自己掏钱。”
他立刻就没声了,过一会儿,咕哝:“挤着也挺好。”
林玉婵逗他:“不是预支了第一个月薪水吗?”
苏敏官假装没听见,兴冲冲地在床头摆枕头。
林玉婵抿嘴一笑,看看自己的三楼主卧,清清爽爽,除了多双鞋,好像并没有“多住一个人”的拥挤感。
她一本正经跟他讲规矩:“进屋要换鞋,要脱外套。床上不许吃东西……”
苏敏官抗议:“我吃东西从来不掉渣的。”
独自谋生多年,他早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智慧。虽然爱干净,但他早就研究出,如何在最犯懒的情况下保持清洁。
林玉婵瞪他:“那也不许。”
苏敏官小声委屈:“规矩咁多,大户人家似的。”
她心眼又活动。他不喜欢束缚。
“那……”
最后妥协的结果,床上吃东西可以,必须用托盘。谁弄脏谁负责换床单。
两人又查漏补缺,就某些生活习惯问题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充分交换了意见,进一步增进了双方的了解,并且初步达成了一些协议。
然后就可以愉快地同居啦!
林玉婵新鲜过了,笑着赶他:“好啦,出去上工。先熟悉一下我们记账的格式。”
苏敏官洗过手,擦了汗,坐在她的小沙发上,抱着双臂一歪。
“合同规定,元宵节后开工。这还有两天呢。”
林玉婵:“……”
还真是。
虽然员工尚在放假,不过她自己早就进入工作状态,笑着嘱咐:“那你休息。我出去安排一下……”
“阿妹。”
身子一抛忽,被他拽回来,按在怀里。
“阿妹,我们住一起了啊。你知道我多想和你住一起吗?”
不用他提醒。林玉婵自己都觉得自己脸皮太厚。
好在员工朋友们对此都有心理准备,很贴心地不多问。都知道苏敏官为了把林姑娘捞出天牢,一整个船行搭进去,林姑娘一辈子还不上,只能“以身相许”……
于理不合,但是于情可原。大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再在这件事上挑刺,良心上过不去。
林玉婵有些扭捏地回:“虽然眼下大多数业务都在分号,但这楼里还会时刻来人的,所以……”
“现在没人嘛。”
小姑娘骨头轻,一只手就能抱起来。起身,另一只手熟门熟路找到门闩,咔哒闩上。
“你的床真的有点小。我们得试试,睡不睡得下。”
林玉婵一眼看穿他的居心:“不是试过了嘛!”
在她这里蹭睡也不止一回了,没见他伸展不开呀。
两句话的工夫,有点招架不住,被他吻住耳珠,半边身子一麻。
她经验欠缺,不懂得遮掩,第一天就让他发现了若干软肋,哪里最让她受不住,哪里能让她暂时忘记难受,哪里能让她出声……
她艰难地说:“晚上再……总账里,老赵原先有几页弄拧了的,开工之前要改好,不然……”
苏敏官认真解她衣服。这姑娘回到自己家里,简直随心所欲乱穿衣,一层夹棉小袄下面,被她中西混搭好几层,里头穿的这是什么?
他不觉微微用力,一边喘息着说:“账早改好了。在账房左边抽屉里。”
林玉婵倒吸一口气:“什么时候……”
苏敏官微觉好笑,趁她一个走神,顺利脱下绒衫,握在手里,带微热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