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院外的丫鬟说着那些不堪的言语,蒋氏都紧紧捂住乐妤的耳朵,望她听不见这些污糟。
母家早已与她断了关系,所幸陪嫁颇丰,蒋氏带着乐妤靠着陪嫁省吃俭用也活了那么多年。
去年开始,陪嫁被掏空了,蒋氏便事事紧着乐妤,自己则有一顿没一顿,几个月下来,已瘦如竹竿。
过年时已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乐家知晓这一情况后,还是给蒋氏请了大夫,但已是回天乏力。
待到春分过后,人彻底去了。
蒋氏去的那天晚上,紧紧拉着乐妤的手,一只手在她脸上来回抚摸,忍住眼里的泪水,用尽全身力气,说:“元元,不要害怕,娘亲只是睡着了,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再见到娘亲了。”
“我们约定,等到元元像老祖宗那样年纪,娘亲就回来找你好不好?”
元元脸上早已铺满了泪水,但却忍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回复娘亲:“好,娘亲答应我的,一定要回来看我。”
“好,娘亲答应你的……”
蒋氏干瘪的手从乐妤脸上滑落,再没了气息。
乐妤紧紧抱着蒋氏身体,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这世上,没有人爱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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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氏下葬后,乐家依约将乐妤送去家庙。
离开这天早上,天阴得要滴出水来,到了晌午,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张嬷嬷本想让车架再等等,等着这场雨过去,可是乐妤婉拒了,上了马车便吩咐车夫起架。
张嬷嬷在后门站了许久,这三小姐虽然只有十二岁,可是那份要离开的坚定心性却展露无遗。换做往常人家谁不是求着乐家庇护,可是三小姐得知自己要被送走,不言一语,甚至连老祖宗也没拜别,就在这雨天里离开了。
可是雨实在太大了,街上已积了不少水。行至城门时马车不慎落入了个大坑,再走不动。
车夫拍了好几下马背,车架也没一点要动的迹象,“三小姐,马车走不动了,您先下来等会,我去找人帮我推推。”
乐妤依言下车到边上屋檐下等候。
彼时气温刚好,却因着这场雨,还是凉得乐妤裹紧了身上的衣衫。
这件外衫是蒋氏用旧衣衫缝制的,针脚细密,样式新奇,乐妤很喜欢,提了提裙摆,不让雨水沾湿。
车夫去唤人了,街上人不多,有也是行色匆匆,暗骂这雨下得急促,不知何时能停。
乐妤站在一边,望着被雨打乱的街道,想出了神。
蒋氏偶尔会和她说起她年轻时的游历,描绘外面的世界如何美好。
乐妤缠得紧了,蒋氏也会想法子偷偷带她出门,她对外面的一切都很好奇,样样皆是新趣。
最紧要的是,外面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又或者知道她这个被遗弃的皇室血脉,却不知道眼前人就是他们口中的人。
这感觉让乐妤觉得舒适极了,就像这会,她站在屋檐下,有人匆匆而过,有人往她身上投去一两眼,但是对他们而言,她只是个陌生人,他们不知道她是谁,亦不会对她评头论足。
等了一会,城门传来阵阵马蹄声,路上行人纷纷让开道来。
乐妤听见有百姓私语:“听说是相府二公子回来了,这次回来可是立了大功了。”
“噢?什么大功?”
“你不知道?听说最近城外不太平,贼匪猖獗,这相府二公子便自请剿匪,这不,今日得胜归来。”
“这相府二公子不及弱冠吧?就这么英勇?”
对方摇摇头,看了看四周,才说:“英勇?识得他的人都说不出英勇这个词,不少人称之为活阎王。”
“啊?”
“当今圣上性情暴戾,这相府二公子有过之而不及,你知道那贼匪最后都怎么处置的吗?”
“怎么处置的,不是招安?”
“全被活.埋了!”
两人说完皆吸了一口凉气。
乐妤听完也觉得骇人得紧。蒋氏是个温柔的人,从来不谈及打打杀杀,说得最多也就是那个她从没见过的她名义上的父亲。
说他如何在战场上杀敌,说他如何风神俊朗,两人如何相识。
可是乐妤没有一点想象的空间,她从没见过。
不一会儿,城门开了,乐妤瞧见当头一骑红衣飘过,雨太大看不清面庞,可是他骑马的动作却凌厉,背也挺直的很。
几匹马纷纷经过,溅起了街上的积水,乐妤的裙摆也染了些许污迹,便恼恨起来,果然是狠戾之人。
车夫带了人回来,一起推了几下马车,马车能动了。
车夫便问:“三小姐,我们是现在走还是等雨过?”
乐妤抬头瞧了瞧天色,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
看了看乐家所在的方向,那个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最后视线移动到远处那诺大的皇宫,那个从未踏足却时时刻刻与她生命联系在一起的地方。
很快,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走吧,趁天色还早,天黑前能到家庙。”
第2章 绑架
约莫傍晚时分,两人抵达了家庙。
车夫驾着马车离去。
没有人相迎,乐妤在家庙前站了会,脚边是她仅有的一箱行李,都是些和母亲有关的旧事物。
上前敲了敲门,没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面色和善的师太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