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唯一的女医士,士兵们都知道,才过去不久的时疫,就是她研制出的方子,这是钦差大人从京城带来的红颜,所以大伙儿对她都是恭恭敬敬的。
溪禾第一次看到这种大规模血淋淋的外伤,虽然转到她这里的人,伤口都是已处理过的了,但还是令人触目惊心。
能从战场上抬回来的,外伤都不是致命的了,而伤口所引起的并发症却让很多人撑不过来。
这些都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溪禾每天定时把脉,煎药,巡查都格外的上心,那些儿女情长,早都顾不上了。
据说张将军重伤了,下落不明。
钦差大人亲自守在前线,溪禾与他,已整整十多天没有见过面了。
日落时分,淮风神色凝重地回来说:“姑娘,张将军找到了,现藏身于周、越边界的麦家庄。但他伤重走不得,为免惊动那边的越军,世子爷命你乔装成普通的民女去给他医治,你回去收拾收拾,我晚些让人带你过去。”
周是越的附属国,晋越相争,周的边界反而相对安宁。
这大半年里,前线大小战事不停,溪禾对任何的突发情况都不会再诧异。她想都没想就立马把这里的情况与另一个医士简单交接,然后,她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世子爷可还好?”
淮风微不可察地转开了视线,应该是刚才跑得急,他说话时喉咙有点沙:“世子爷没事,他说,让姑娘你放心,他会派人保护好你的。”
溪禾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他,一直都把她护得很好。
去年刚到南关时,他立下的誓言,现在已经实现了,这个了不起的男人,他肯定不知道,她是多么愿意为他效犬马之劳!
从军营到钦差府的路,溪禾已经很熟了,自己骑上马就往回赶。
马蹄声在大道上嘚嘚疾行,一只黑不溜秋的鸟儿就这么凑巧地撞进她的怀里。
这是一只鹩哥,它抓着溪禾的衣裳不停地咕咕叫着边啄它胸前的羽毛引人注意。
溪禾原以为它是不小心撞上的,这时不得不放慢了马速,低头就看到了从它腹部绒毛处露出了一条卷得细细的纸笺!
她不傻,会这么隐蔽地传信的,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溪禾的心怦怦直跳,她快速取下后就把鹩哥放走了,再不敢停留,一口气飞驰回去,直到进了寝室关上门,才急不可待地掏出那卷纸笺展开来看。
而随着熟悉的字体入眼,溪禾的脑袋轰的一声:
“我身边养有一婢,美得不可方物。是为三年前在鬼谷山的一个尼姑奄里捡来,这养了些时日,颇得我欢心。
哦,对了,她还爱拿一颗怪瘆人的獠牙当宝贝,说是她兄长所赠。
如此兄妹情深,不知五王爷可愿拿张将军一换?”
溪禾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她盯着笺纸来回看了几次犹还不信,又踉踉跄跄地跑到榻边把箱子里她藏的那封羞人的情信拿出来对比:
字迹一模一样!连笺纸都是他特有的!
溪禾觉得这天地忽然坍塌了,一时不能思考,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
慌乱中,她终于想起还有一张纸笺,抖着手打开来看:
“......别去麦家庄,更别来越国。楚世子不是好人,你哥也早已不是你哥,想办法离开,能走多远走多远,切记!”
这是师太的字,溪禾闭上了眼睛,泪水汹涌而出!
原来,她只是他计谋里的一粒棋子!
在军营里,溪禾早就听过世子爷与越国五王爷有血海深仇的说法,但是她没想到,他的仇人,竟就是她的哥哥!
从他身穿玄黑铠甲如金刚手菩萨般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起,溪禾就想着此生该如何,才能报答于他!
三年了,她对他早已从感激、感动、仰慕到深深的爱恋!
那个男人,早已在她的心里生根!
甚至到了此刻,溪禾也对他恨不起来,兄长有负于他,他要报仇也是天经地义,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
天地之大,她又能到哪里去?
想念了这么多年的哥哥,无论他好与不好,溪禾都想见上一见。
那个男人,她亦想最后一次如他所愿……
溪禾还是去了麦家庄。
只是茅屋里,空无一人,溪禾刚想四周看看,一阵雾气进来,她就慢慢失去了知觉。
浑沌中,溪禾像是又重回了在鬼谷山被掳时的情景,有人在扛着她飞奔,又有人来抢了她
……
但她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连话都说不出。
终于到了一个庵庙,溪禾早醒了,她被放在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里。
“没想到你还是要来,他居然给你下了这种药。那你一会就从这个缝看着吧,虽然十多年没见,想来,你还是记得他的。”清冷里,带着点慈悲。
是师太!溪禾想叫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
禅房点着油灯,师太还是像以前一样在捣鼓着那些药罐子。
大概半个时辰后,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急步进来:“师太,再帮我一次,她被劫了,肯定是姓楚的出尔反尔,我已派人去追,借您的黑鹰一用,搜搜他们是往哪个方向逃了!”
“王爷,那个到底是你的亲妹妹,你真狠心把她如那些婢子般送到你父皇的龙床上去么?她幼时就像极了你母妃,若是你父皇因此非要给她位份,难道,你也要叫自己的妹妹为母妃?”师太悠悠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