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输了一局之后,那庄家坐不住了,放下骰盅,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位公子不知是哪一家请来的高人,来这里逗小的们玩呢。”
傅棠瞥了他一眼,哼笑了一声,“怎么,你们开赌庄的,就只许你们赢,不许咱们客人赢?”
他说着,环视一周,周围的赌客们立刻跟着起哄附和:
“不错,不错,赌这回事,就是有输有赢嘛。”
“咱们平日里输了那么多,也没说什么,怎么今日才赢了几两银子,你们你不乐意了?”
“哪有只你们赢的道理?”
“…………”
眼见场面要失控了,那庄家立刻就换了副嘴脸,谄笑道:“公子说笑了,赌这回事,可不就是有输有赢嘛。小的也只是见公子赌术高超,这才心生敬慕,没有别的意思,绝对没有。”
说话间,他朝旁边的小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会意,轻轻地朝他点了点头。
然后,那庄家就陪着笑对傅棠说:“公子玩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咱们雅间里有茶点,不如公子先去歇息一番?”
听见这话,傅棠心下一定,知道正主要出场了。
因而,他也没有推辞,拿出一个小包袱把赢来的散碎银子都包好,推开了傅瀮伸过来的手,对那伙计道:“请这位小哥,前头带路。”
那伙计暗暗抹了把虚汗,干笑道:“公子这边请。”
——老板要是知道,是他把这煞星引过来的,不会把他腿打折吧?
“就是这里了,公子里边坐,小的去给公子献茶。”
傅瀮仿佛感觉到了危险,一把抓住了傅棠的手臂,“今天已经赢的够多了,咱回去吧。”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傅棠皮笑肉不笑地扯下他的手臂,并拉着他一起进了雅间。
如果不是亲自进来了,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破败的院子里,竟然会有这么一间屋子。
这倒不是说这屋子收拾得有多好,而是这屋子足够金碧辉煌,人一进来,就感觉有一股浓浓的暴发户气息扑面而来。
总结浓缩成一个字,那就是“俗”。
傅棠环视一周之后,就捡了客座坐了,再不往四周多看一眼。
反倒是傅瀮,多年没有见过什么好东西了,不住地左顾右盼。
大约过了有盏茶时分,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宝蓝色茧绸,上绣万字不到头花色的中年男子,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这位就是那个赌术超群的公子?”
他拿斜眼看人,分明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做派。
还没相互见礼呢,他就从袖子里掏出鼻烟,拿右手小拇指扣了一点,嗅了嗅,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好生无礼!
傅瀮大怒,就要和他理论,却被傅棠给按住了。
傅棠看着那人左手食指上的大金戒指,还有右手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只觉得好笑得很。
就这一身浮夸的打扮,还有这眼睛恨不得长到天上去的做派,就让傅棠迅速做出了判断。
——这肯定不是幕后真正的大老板,甚至连这家赌庄的最高负责人都不是。
不过,也没关系,他今日来,本也不是为了见大老板的。
这个人既然敢摆出这派头,就说明他在这里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只要见到了说话有分量的人,他的目的就能达到。
于是,傅棠起身朝他拱了拱手,淡笑道:“在下不过会些小伎俩而已,让阁下见笑了。”
那人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番气度,遭遇这样的怠慢还能彬彬有礼,半点不见怒色。
他心里一沉,知道这年纪不大的少年不是个善茬,往日里对付别人那一套,在这少年这里行不通。
于是,再开口的时候,他下意识就礼貌了许多,“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公子今日前来,不是为了赌吧?”
“阁下好眼力,在下并不好此道。”
既然他有话直说了,傅棠也爽快得很,半点不拐弯抹角地吊人胃口。
见了他的态度,那人暗松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抹虚伪的笑容来,“那敢问公子,是哪一家请来的高人?”
在询问的同时,他也在心里不住地盘算。
京城里暗中开赌坊的有五六家,他们家主子就占了两家。
一家是真正供达官贵人消遣的销金窟,另一家就是他看场子的这个,做的都是中下层的生意。
虽然他们这里赚得也不少,但比起主家的另一处大场子,无论是装潢、享受还是流水,都差得远。
来他们这里闹事的,很大可能针对的不是他们这间小场子,而是主人的另一家。
想到这里,这人看傅棠的目光陡然犀利起来。
他已经全神贯注地准备应对傅棠的一切刁难了。
可绕是如此,他还是觉得这个少年特别难缠。
你听听他说的是啥话?
“阁下误会了,在下并不是哪一家请来的。”
怎么,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死不承认有意思吗?
敢情先前的直爽坦诚,都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呀。
“公子,有什么话,咱们还是摊开了说的好。只有摊开了,才好解决不是?”
傅棠迷惑了。
他拧着眉头想了想,大约明白,这人肯定是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