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疏雨越等越紧张,想岔开话题的时候,听见他笑了一声:“你夸什么不好,夸月亮?”
“……月亮不好看吗?”
“好看,可是——”周隽看向她的眼睛,“怎么摘给你?”
孟疏雨的心脏在怦怦激越的跳动过后,落进一个柔软的温床。
她仰头回视着他,眨了眨眼:“不用。”
“嗯?”
孟疏雨低头看回自己的鞋尖,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小声说:“不用摘给我,你觉得好看就够了……”
热闹的长街人来人往,风声喧嚣,周隽没再说话,她也没再开口。
直到不知走出多远,周隽忽然停住了脚步。
孟疏雨一抬头,看见小区的大门已经近在咫尺,跟着蓦地站住。
远离了繁华的外街,四下静悄悄的,只剩一声又一声的虫鸣唱着夏天的尾音,提醒着她,夏天已经快要过去。
孟疏雨低头盯住了脚下步行道的地砖,感觉周隽在盯着她的头顶心。
漫长的沉默过后,头顶还是传来了那道意料之中的声音:“小雨点,我要走了。”
孟疏雨机械地点了一下头。
她知道的。
他是有原则的“大人”,说好天黑之前送她回家就绝不会错过太阳落山的时机,却在今天给她破了这么多例。
她一早就猜到,这看起来美好到不真实的一天是一场如约而至的告别。
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即使她很努力地把每一分每一秒都填满,时间也还是不会变长。
就像夏天一定会结束,秋天一定会到来。
孟疏雨抬起头来,笑着说:“我知道呀。”然后指了指他手里的书包,“我还带了给你的礼物呢。”
周隽的目光闪烁了下,低头看向这个他拎了一天的书包。
孟疏雨上前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一条灰色的毛线围巾。
“我自己织的,第一次织,织得可能有点丑,不过冬天用着应该会挺暖和的吧……”孟疏雨碎碎念着,把围巾塞到他另一只空着的手里。
周隽低头看了一眼,手心轻轻攥拢:“会的。”
孟疏雨点点头,默了默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的飞机?”
“后天。”
“有人送你去机场吗?”
“你要来?”
孟疏雨摇头:“我们高中生很忙的,作业都写不完,哪有空来。”
“不来好。”周隽笑了一下。
孟疏雨瞪他一眼:“你不欢迎我啊?”
“你们高中生事那么多,要是来了,我走不成了怎么办?”
“我才不会拦你,”孟疏雨皱皱眉头,朝他摊开手,“给我吧。”
周隽把她的书包和她在夜市买的捕梦网交还到她手里:“好好学习,好好长个子。”
“哦,”孟疏雨抱过东西,仰头看着他,“那你也好好学习,不要留级。”
周隽失笑撇开头去,点了点头。
“那我回去啦。”孟疏雨指指身后的高楼,像平常的每一天一样对他说。
“好,”周隽也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回答,“进家门说一声。”
这稀松平常的对话让孟疏雨觉得这场告别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点了一下头,转身朝小区大门走去。
走了几步,却看见了门口那棵树。
那棵——周隽总是站在那里等她的树。
夏天里的晴天、雨天、阴天忽然在脑海里一幕幕浮现,周隽站在那里的景象成了老电影里褪色的画面,变得遥远斑驳而不真切。
所有的一切仿佛只是她在这个夏天做的一场梦。
而梦的结局早在开端就埋下伏笔。
那是一首诗。
诗的题目叫——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孟疏雨恍惚地望着那棵孤零零的树,突然走不动了。
没法往前走,可是也不敢回头看。
她怕她一回头,她的眼睛就会下起大雨。
孟疏雨抱着怀里的重物站在原地,努力地睁大眼睛,希望眼睛大到可以盛得下此刻满眶的热意。
身后忽然响起脚步。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脚步声在离她咫尺之遥的地方停下,有一双手落上她的肩,把她的人轻轻掰转过去。
孟疏雨抬起头,眨一眨眼,眨下一颗眼泪。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迟来的难过像一把钝刀子,一刀刀剌着她的心脏,疼得她放声大哭起来。
为什么她只有十六岁?
如果她是二十六岁,她一定会有很多办法,可以跟他走,或者留下他。
可是她只有十六岁。
她在十六岁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十九岁的人,明明只和他差三岁,却好像和他隔着一整个银河。
她没办法一夜长大,他也不能把她拉去他在的对岸。
也……不一定会在对岸一直等她。
滚烫的湿气模糊了视线,孟疏雨渐渐看不清周隽的样子,胡乱拿手背去抹眼泪。
周隽抬起手像是想给她擦,指尖来到她颊边却又顾虑着什么似的停住。
孟疏雨自己擦掉了眼泪,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因为觉得太幼稚一直没问的问题:“你,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周隽低头看着她,哑着声问:“你希望我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