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昨日起, 那小宫女就不见了踪迹。娘娘又做了噩梦、心里烦扰得紧,因此才请您来、帮忙寻一寻那孩子。”
禅悦看了一眼神思飘忽的宸妃, 只微微一笑:
“那黛纯推拿时, 都用些什么手法?”
大宫女躬身回话:“因着娘娘推拿时不喜旁人吵闹,奴也只见过一次,倒也没什么不寻常的。不过是些普通的香油、都是太医院看过的,应当是没什么问题。”
禅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又笑了:“还有别的吗?你仔细想想。”
大宫女沉吟了片刻,微微挑了秀眉:“奴就觉得一处奇怪。”
“她手里推拿用得东西,不似宫里常用的玉板水精等物。却是两个黑沉沉的丸子,娘娘也好奇过,还特意寻来看了。”
“却也不是玄铁,只说是她家中秘传,娘娘见不是药物,便也没放在心上。”
禅悦点点头,微笑时却轻轻叹了口气:
“那黛纯不必寻了。”
“今晨太液池里泡着个人,捞上来一看,虽面目肿了,但有人认出来,是你们宫里的宫女。”
“应当是她了,你待会同咱家去认一认便是。”
底下站得宫人面面相觑,一阵冷风掠过后颈,他们便纷纷打了个寒颤,复又揣着手跪在雪里,大气也不敢出。
大宫女也有片刻的惊愕,然而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只躬了躬身子:
“是。”
禅悦望向宸妃,宸妃却神思恍惚地倚在窗台前哼着歌,薄雪落了满头也没有发觉,眸光空茫又哀愁,仿佛陷在遥远的回忆里、院子里的事与她全无干系。
大宫女的脸色便有些担忧,正要开口,禅悦却笑了:
“娘娘并无大碍的,过几日便会好了,只是……”
他缓缓扫了一眼满脸惊惧的宫人们,绽开个清和的笑:
“只是这几日,你们要看好了,乌桕、莨菪一类的药材,绝不能让你们娘娘接触了。”
“不然的话,你们就可以想想,殉主的时候、用什么法子了。”
他说完,轻笑一声,举着绫伞便出了门。
等他飘摇的衣摆消失在门后,管事太监才长长舒了口气,缓缓从雪里抬起僵硬的脖子。
陆陆续续有宫人直起身子,然而大宫女却盯着方才禅悦站过的地方,一脸凝重。
管事太监缓步踱过去,觑着她的脸色,小心地问了句:
“这是怎么了?”
大宫女这才回过神,她扫了一眼周围尚在低声议论的宫人们,压低了声音:
“前几日,皇上好像连着都宿在娘娘这里的。”
管事太监一愣,扯了扯她的袖子,急声道:“你说这个做什么?这是好事啊,如今宫里得宠的只有咱们娘娘,这不好吗?”
大宫女沉默了片刻,却没理他,只牵着裙摆追上了漫步于风雪中的禅悦。
禅悦并不回头,他噙着抹似有似无地笑,走在那雪地里,皂靴踩得白雪咯吱作响。大宫女平复了一下呼吸,觑着两边小太监都在一心扫雪,便隔了绫伞,轻声轻气的问了句:
“少监,养心殿那边的事、宫里有些传闻。”
“该不会,是有人在我们娘娘身上下了套,让皇上……”
禅悦的脚步顿住了,他停在白雪蜿蜒的红墙前,伸出雪白的手,轻轻触了触横斜而来的花枝。他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清朗,声音却有了深长的意味:
“有些话,咱家不点破,你是个聪明人,自己听明白了就好。”
大宫女心头一凛,喉间哽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句:“我们娘娘不知情的……”
禅悦笑了,轻叹了一声:“宸妃有福气啊,不仅有你这样忠心的宫人……”
“还有宣王那样的好儿子。”
他“啪”一声折断了花枝,拢在大氅里,噙着笑走远了。
大宫女躬着身送他离开,等那清秀的身骨消失在转角,她才缓缓直起身,眉目间、有拼命压抑的喜色:娘娘没事了!
宣王殿下。
大胤、只有娘娘的宣王殿下了啊。
……
“曼珠沙华,倭国人称它为彼岸花。”
“因着它多生于墓地里,那边将它视为接引亡灵、开向轮回的阴土之花。”
“据说根茎有剧毒,可引起痉挛、影响神志,重可致死。”
诏狱中,大档头一寸寸抚摸着火红的画卷,眸光凉丝丝落在应慎身上。
应慎蜷在角落假寐,仿佛感受到了大档头刀子一样锋利凉薄的眼神,他一个哆嗦、微微将眼皮打开条缝。才一对上那噙着笑的妙目,便又迅速合拢来,巴不得连条缝也不留。
“起来吧,说说你俩怎么回事。”
大档头哗一声扔下手里的卷轴,悠闲地就着火光抚了抚自己艳红的指甲。应慎捂着脸装死,却是斜靠在栅栏上的段澜缓缓开了口:
“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有什么好问得?”
大档头轻笑一声,在他身边蹲下来,摊开伤疤纵横的掌心,上面一方沁了血渍的木牌在火光中泛着喑哑的光泽。
段澜骤然回身,隔着栅栏就来抓他的胳膊。大档头却轻盈地退开一步,脸上那魅然的笑容消弭得干干净净,只有郑重:
“你有朋友,咱家也有。”
“咱家的朋友、亲人、恩人,都是或直接、或间接的被这些倭寇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