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吃这么多,噎着可怎么好。
林婉茵没握筷子的那只手微微往回收了下, 像是在抓一只无形的鸡毛掸子。
唐潇连忙点头,内心十分期望这饭能吃到天荒地老、永不结束。
然而期望总归是期望,更何况是这般离谱的,绝对不会实现的。
饭后,林婉茵去午休,唐潇跟在他身后,没走两步便被拎进了书房。
“娘……”唐潇拖着调子道:“我要去睡觉,困!”
唐楼墨道:“困什么困,你有午休的习惯吗?”
唐潇:“有,一直都有,娘你不知道吗?”
“……”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啊。
唐楼墨坐在梨木椅上,拍了拍桌子,“你要是不好好交代,别说午睡,晚上也不用睡了!”
“嗯……”唐潇试探道:“那我能晚上睡觉以前再说吗?”
唐楼墨:“不行!”
唐潇在一旁坐下,小声嘟囔:“娘你明明都知道了……还要问我……还严刑逼供,不让人睡午觉……”
这就算“严刑逼供”了?
那你是没看见瑞王怎么对待犯人的。
在外老狐狸一样,从来温和不动声色的唐楼墨,对自己的儿子一向没辙。
“她怎么和你说的?”
唐潇小声道:“写信。”
唐楼墨:“我怎么没听说这几天有人给你送信?”
唐潇眨眨眼睛:“当然是因为娘你很忙,没空管府里的事了。”
“你爹不忙,那他知道吗?”
唐潇不说话了。
隔了会儿,唐楼墨开口,语气沉缓,“你还记不记得,娘和你说过的那些话?”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她说:“唐府和瑞王府,最好不要有任何深层牵扯。”
可是……他和她接触,不是以唐府公子和瑞王的身份,这样唐府和瑞王府,也不算有接触吧?
唐潇觉得自己的逻辑没什么问题。
虽然是狡辩,但也能说得通不是吗?
就是不太敢把这话和娘讲。
见他什么话都不说,唐楼墨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仲博简的事情有了定论,自然也知道,此事的幕后主谋是谁吧?”
“知道,”唐潇低头说:“一直被囚在府中的二皇女。”
五年前的一个秋天,先帝下旨,二皇女放浪形骸,不敬先辈,不配为皇女表率,无事不得再出二皇女府。
秋去春往,几载寒暑,人们已经渐渐遗忘了这位皇女,觉得她剩下的后半生,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谁都没想到,她居然和仲博简暗中一直都有联系,甚至能让仲大将军不管自己的仕途、家人、豁出一切去帮她。
裴青轲久不来此。
二皇女府仿佛一个认知错乱的孩童,不知气候变化,外界正是酷暑,这里却像是深秋般寂寥,树叶稀稀拉拉缀在枝丫上,泛着黄,下一刻就要落在地上,与大地融为一体似的。
府里侍候的人本就不多,此事之后,已被悉数带走问责。
二皇女独自一人,正在那颗老树下的石桌旁,看一本书。
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来人时,像是见到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一般,怀念地笑了起来。
“六皇妹,别来无恙啊。”
裴青轲在她对面坐下,道:“你若不折腾,你我确实都可以无恙。”
二皇女幽幽问道:“是我要折腾吗?当年是谁算计,将我困在着暗无天日的皇女府里,再不能出去,是谁?”
裴青轲坦然承认,“是我。”
二皇女将书倒扣,侧眸不看她,问:“只因为我……喊了那一声‘二皇姐’?所以你便要报复我吗?”
二皇姐。
这三个字,大约是一切的开端。
在那之前,裴青轲从来没有独自出过丰都,她久居皇宫,地位虽然比不上受宠的几位皇女,却也不差,吃穿用度无一不精。
她知道母皇不算是个好皇帝,但也不是个残暴的人,还算过得去,再说这一切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对皇位没有任何兴趣。
只想早日出宫立府,自由随性地活着。
直到述苍将她带出丰都,将斐朝百姓的一切□□裸地展露在她面前。
国将不国,民将不民。
皇宫的安逸奢靡仿佛还在近前,寻常人家的穷苦便撞进了眼中。
于是从述苍手中逃出来以后,她没有去找官府、没有求助任何人,独自一人北上,强迫自己看遍了这从前从未放在心里的山河与百姓。
历经千辛万苦、人生百态后回到丰都,从前那个对一切都不太在乎、向来不争不夺的六皇女变了。
她是皇室的人,生来就有责任。
看见了一切,就不能再封上双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大斐需要、应该、也值得有一位仁君、一位爱重百姓、心有公正的仁君。
不是看上去温厚仁德、实则为己自私的二皇女、不是懦弱无能的三皇女、不是视人命为草芥的七、十皇女,甚至不是她自己。
那个人是逐渐长大愈渐合适的裴允泽。
所以她可以不计一切代价,背负任何骂名,送她登上皇位,只为还斐朝十三州数千万百姓一个盛世。
报复?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