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他默默地感受这胸口的位置传来一阵一阵有些窒息的感觉,像是被蚂蚁密密麻麻地蚕食一般。
这一天,他不声不响地跟着她,眼神如同一口古井波澜不惊,近乎麻木地看着岑轻衣的背影。
他本来不欲出声,但岑轻衣执拗地抬起手询问他的身份,他终于暗暗叹了口气,僵硬的嘴角动了动:“我……”
话一出口,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一丝沙哑。
他清了清嗓子,以术法换上一道更为苍老的声音说:“无妨。吾在此修行百年,不欲人知道吾之名讳。”
岑轻衣听到这道声音,一口气半松又未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她又接着问:“那敢问前辈,为何要留我几日,是有何事么?”
沈千山临于虚空,隔着一层云雾看着岑轻衣黝黑水润的眼睛,握紧了手心。
在他手里,被他握了好几日的玉制耳饰硌得他手心顿时出现一道红痕。
这是他在被攻上山门之前就已经做好的耳饰,小鹿的样式。他亲自选的玉料,亲手画的图纸,亲自刻入的防护阵法。
他本打算等她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时亲手给她戴上,可惜没有机会了。
“是一场试练罢了,恭喜小友。”他连恭喜也说得淡淡的,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世外高人,“这是给小友的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确是有一事想要拜托小友。”
“什么?”岑轻衣谨慎地问。
“想必小友也看出来了,此处是我所设立的一个……幻境。小友也知道,修仙界和凡人界这一年太乱,我隐世修炼多年,不愿被牵扯,故设立了它。只是看着百姓受难,我于心不忍,于我修炼也确有阻碍,希望小友出去以后可以帮一帮。吾在此多谢小友了。”
什么?修仙界和凡俗界怎么了?
岑轻衣的头像是被撕裂一般,纷杂的记忆随着他的话涌入脑海中。
浊气海的海水自地下涌出,所至之处土地皆寸寸皲裂,火舌紧接着窜出,死死咬住自撕裂天穹的紫色雷电。某处土地受不住,“轰”地一声爆炸开来,上面无论凡人还是修仙之人皆连惨叫都叫不出来,瞬间化为灰烬。
在这天裂地崩一般的炼狱中,魔族漆黑的身影在四处游荡,低级魔族伸长口器,随便抓住一个人便刺|入其皮肤,满足地吸取他们的□□,直至将他们吸干为止。
岑轻衣瞳孔骤缩。
她想起了了,她想起了她为何要出去了。
为的就是阻止事情无法挽回地滑入这样的深渊。
……只是她从未经历过这一幕,这段记忆又是从何而来?
还是说她已经经历过了,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记忆停留在了被沈千山穿胸而过的那一刻?
她的头颅像是被人一劈为二般剧痛,然而尽管如此,她也强行压住抬起想要捂住头的手,面色不改地站在原地,只是闭了闭眼睛,像是在考虑一样。
没人知道,那一瞬间,冷汗湿透了她的背心。
片刻,她深吸一口气,凝眉抱拳:“定全力以赴。”
“那……”她沉吟片刻,唇张合数次,顿了顿,问:“那前辈可知与我同行之人现在身在何处?”
她问出这句话时,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如表面上的那般平静。在她内心深处,在无尽的痛楚之下,那么那么一点的期待悄悄地探出她的心。
她刚刚苏醒时,见到沈千山的第一眼全身上下就无一处不叫嚣着让她快点逃走,以至于她都没有和他好好说一句话。
等她过了两日冷静下来之后,再想见他,就已经找不到了。
后来的两天,她不仅仅是在找意识中的出口,也是在找他。
可是当面对峙又如何呢?
难得那一剑不是出自他手么?
她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沈千山闻言,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问:“他是你什么人?”
岑轻衣一时被问住了。
是呀,他是她什么人呢?
她想了想,始终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最终道:“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
“……他很好,只是早已离开,不在此间了。既然是陌生人,你也无须担心,他自有他的使命。你去吧,莫要忘了我拜托你的事情。小友,有劳了。”
岑轻衣垂眸,自己也说不出心里那空落落的感觉到底是为何。
原来他早就已经离开了啊。
一道柔和的金光自最先被她发现异常的掌柜的身上荡开,旋即湮没整个客栈。客栈中的一切都在光中化为虚影。
“咔嚓”一声清响。
如同钥匙拧开门锁一般,通往外界的通道开了。
沈千山道:“小友,请。”
岑轻衣抱拳:“不负前辈所托。”
然而就在她迈出去的那一刻,一道阴森森的声音桀桀笑道:“找到你了。”
第104章 一隅偏安(一)
话音未落, 一道散发着不祥黑光的水柱破空而来,将岑轻衣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接着如同蠕虫一般扭曲着从她的七窍、毛孔钻入她的身体之中。
“啊!”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岑轻衣根本来不及挣脱, 身体内顿时被这些不祥之物塞满。
那一瞬间, 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身体将要被这东西撑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