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十四暗悔, 早知道就到明家的帐篷里了, 说不定还能跟楚昕说几句话。即便插不上话, 至少能多看他几眼。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 楚昕突然转过身, 脸上笑容倏忽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与审视。
廖十四原想温柔大方地冲他笑笑, 可没等挤出个笑容,楚昕已经淡漠地移开视线, 复又转回去。
廖十四深吸口气,不敢再瞧,听钱老夫人正说先头演武的事情, 遂关切地问:“这个时候舞动弄枪,伤了人怎么办?”
钱老夫人道:“无妨,演武用的都是木刀木剑,箭矢也是去了箭头的,最多就是受点痛楚,伤不了人。”
“那就好,”廖十四赧然地笑,“我胆子小,最怕见血,以前屋里养的金鱼死了两条,我都哭个不停。”
这时,明家帐篷又传来嬉笑声。
钱老夫人看两眼,见顾常宝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转头对秦老夫人道:“顾家老三也是出息了,前两天新舸在隆源行看见他,一把算盘打得飞快,账目上也清楚。”
秦老夫人道:“原本他也不是坏孩子,以前因为年纪小不懂事儿……难得凑一块儿,看这群孩子给高兴的。”
她完全不觉得楚昕他们凑在一起有什么不妥当。
光天化日,四周都是人,能做出什么逾矩的事?
秦老夫人相信自己的孙子和孙女,断不会说污七八糟的话,再者杨妧和余新梅也在,那两人素来沉稳懂事。
何况,大家心知肚明,菊花会就是适龄男女彼此相看的场合。
婆婆固然要相看将来的儿媳妇,可小两口也得看对眼才成,否则岂不成了怨偶?
秦老夫人笑着看向廖十四,“你跟二丫头也过去凑个热闹,没得在我们跟前受拘束。”
这话正说在廖十四心坎上,她心里欢喜得不行,却强作平静地问杨姮:“二姑娘,咱们一起去看看?”
赵氏巴不得她早点走,替杨姮回答道:“廖姑娘忙活这半天,快去松散会儿,阿姮在这伺候就好。”
过去还是不过去?
廖十四脸上挂着腼腆的微笑,心思转得极快。
如果过去,意味着把讨好几位夫人的机会让给了杨姮,而且那边还有个顾常宝。
忠勤伯夫人托人上门求过亲,虽然不曾传出去,可顾常宝心里肯定有数,就怕凑到一起尴尬。
可想看楚昕一眼的愿望如此强烈,以致于她的双手因为激动而略略颤抖,呼吸也有些急促。
廖十四打定主意,笑道:“那我去跟余姑娘见个礼,这边辛苦二姑娘了。”
至于顾常宝。
想必他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毕竟他是求亲被拒的那个,更尴尬。
廖十四抿抿头发,抻了下裙裾,又咬了咬嘴唇以便让唇色更红润些,深吸口气,袅袅娜娜地朝明家帐篷走去。
楚映最先看到她,“廖家姑娘过来了。”
“廖十四?”顾常宝猛地转过头,面色不虞地上下打量廖十四好几眼,“啧啧”两声,“原来长成这副德行,我还以为是什么绝世佳人。”
“你……”廖十四完全没料到顾常宝如此直白和粗鲁,想分辩又不知如何分辩,一张脸涨得又紫又红。
偏偏顾常宝还不算完,讥诮道:“万幸这亲事没成,否则看见你这副尊容,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真他娘的晦气!”拿折扇拍一下周延江肩膀,“流年不利,出门碰见扫把星了,走,咱们上那边去。”
周延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常宝拉扯着到了钱老夫人跟前。
廖十四既羞且怒,眸子里瞬时蕴了泪,可怜兮兮地看向楚昕。
楚昕却跟没看到她似的,侧过头,漂亮如星子般的眼眸盯着杨妧,低声警告,“别打我的主意,要是再敢算计我,我跟你没完。”
他可没忘记,杨妧曾几番三次想把这位廖十四按在他头上。
杨妧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应道:“不会。”
楚昕弯弯唇,甩着袖子大步走到斜前方的楚家帐篷,半个眼神都没给廖十四。
廖十四生生被晾在原地。
长这么大,她还从未受过如此屈辱。
在江西自不必说,便是在京都,因为廖家的名头,加上明夫人帮衬,她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夸一声端庄大方博学多才。
何曾被这般冷遇?
廖十四用力咬住了下唇。
明心兰起身招呼她,“十四,外面有风,快进来喝茶。”
杨妧执起茶壶倒了大半杯,递到廖十四手里。
顾常宝那几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求亲不成再正常不过,两家彼此遮掩一下,事情就过去了,男女两方各自再相看别家。
怎知顾常宝会当众说出来,换成谁都接受不了。
杨妧有意化解她的尴尬,含笑问道:“我们沏得是龙井,老夫人那边喝得什么茶?”
掌心温热的触感让廖十四镇定下来,她吸口气,脸上挂出亲和的笑,“秦老夫人说龙井性凉,所以沏了君山银针。”端起茶盅打量下茶汤,再抿一口,细细品过,“汤色明亮、香味清冽,果然好茶,喝着像旗枪。”
杨妧回答:“是雀舌吧?”
“不可能,”廖十四含笑反驳。
如果是明心兰或者楚映说这话,她还会考虑一下,但这话出自杨妧之口……杨家家境一般,说不定连旗枪都没见过,怎可能分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