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府同知杨溥的次女,跟国公府沾点亲,上回臣妾还召见过她。”楚贵妃面上带笑,心里却把杨姮骂了个狗血喷头。
君王自古疑心重,元煦帝说不定会觉得是她授意的。
楚贵妃简单介绍了秦氏两姐妹当年的恩怨,“……二月里,老夫人病好之后把杨家几位姑娘接来小住,原打算明天就走,陪杨家老太太过重阳节。臣妾寻思给她们个体面,回到济南府也好有个吹嘘显摆的事情,就接来赏个菊见见世面。”
杨溥官声不显,也没有太过出色的政绩,元煦帝没印象,也没再追问,倒是提起先前听到的一首琴曲,“像是《临水斜阳》,弹得不错,还有曲《流水》也极好。”
楚贵妃笑着唤来內侍,“打听清楚谁弹的曲子,每人赏《琴曲》一部、笔墨一套。”
此时杨姮披一件蓝底联珠团花云锦斗篷正蜷缩在马车里,头微低着,眼睛亮得诡异,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
她只是慕名去看那片墨菊,都说墨菊难养,可游廊边却有好大一片,深深浅浅的紫色,漂亮极了。
而溪水清澈见底,似乎有鱼在游玩。
她心里欢喜,忍不住蹲了身子去掬水,谁知石上有青苔,脚底发滑没站稳便滑进水中。
其实溪水不深,她能上岸的,但有內侍呼喊“落水”,紧接着大皇子就来了。
他让她站着别动,自己走到水里将她抱起来,吩咐人沏热茶,又让人取斗篷、请太医。
等太医的时候,他问她的芳名年纪,柔声安慰她别怕,握着她的手问她冷不冷,神情关切,态度诚恳,丝毫没有皇室中人高高在上的倨傲。
而他的手又是那么温暖,热得她浑身像着了火,五脏六腑都在发烫。
再然后,秦老夫人跟赵氏匆匆过来,说赶紧回家换裙子,内侍引着她们绕了几个弯,从小路出了菊苑。
杨姮略略抬眸,秦老夫人脸上一片平静,可眼底却像笼了层冰霜,看得人心底生凉。
赵氏则紧抿着唇,两眼盯着车帘上墨绿色的穗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打坐上马车,秦老夫人和赵氏都没开过口。
杨姮心中没底,下意识地拢紧身上的斗篷。
斗篷不知道熏得什么香,浅淡却好闻,丝丝缕缕往她鼻孔里钻。
这香味让她镇定了些——虽然她跟陌生男人拉拉扯扯不合规矩,可她并非有意落水,而且那人是大皇子。
大皇子说事急从权,让她别担心。
马车拐进荷花胡同徐徐停下来。
小严管事在角门等着,亲自搀扶了秦老夫人下车,低声禀告,“备了三辆马车,点了八个侍卫跟车,再有两刻钟就能出发。”
秦老夫人扫一眼路边正在套车的车夫点点头,待走进二门,对赵氏道:“你随我来,二丫头和四丫头也一起来。”
几人一同进了瑞萱堂。
秦老夫人也不叫坐,单刀直入地说:“刚接到信儿,说济南府老太太身子不舒服,让你们回去侍疾。”
“啊?”赵氏讶然,“前天才收到信,没说老太太哪里不好?而且阿姮,大皇子说……姨母,我们能不能过两天再走?”
大皇子把杨姮从水里抱出来,不可能不给个说法。
秦老夫人断然拒绝了,“还是尽快走吧,我不耽误你们尽孝心,外面车马都备着了,届时替我跟你们老太太问好……荔枝,过去帮着收拾下东西。”
毫无通融的余地。
杨妧明白,秦老夫人这是要跟杨家撇清关系了。
如果大皇子真纳杨姮为侧妃,镇国公府势必要划归到大皇子阵营里。毕竟杨家跟楚家沾着亲,杨姮是拿着楚贵妃送的帖子,让秦老夫人带去的菊花会。
这段关系怎么都掰扯不开。
再进一步,没准儿还有人猜测杨姮此举是楚贵妃授意的。
而不管是楚贵妃还是镇国公,都不愿意牵扯到夺嫡之争中,否则楚贵妃也不可能二十多年不生养孩子。
所以秦老夫人才毫不留情地赶她们走,而且越快越好。
赵氏面色白了红,红了白,片刻没好气地说:“行,走就走,当初说让来的是姨母,眼下要赶人走的也是姨母……姨母可别后悔,俗话说的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哪天姨母也会求到我们杨家头上。”
杨妧气得险些吐血,赵氏说得这叫什么话?
抛开秦老夫人是长辈这层不说,这几个月,她们在楚家吃的穿的用的,已经花了好几百两银子。
况且这次是杨姮惹出来的祸。
临走前能不能客气几句,至少留个以后再见面的情分?
可她张口一句话就把后路堵死了。
秦老夫人也气得哆嗦,却仍保持着冷静,语气淡淡地说:“放心,我就是讨饭也讨不到你们杨家门上。”
上辈子楚家固然没得善终,可杨家也没发达了。
赵氏甩袖离开。
杨妧本想求秦老夫人宽容几日,她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可赵氏这番话出口,杨妧也没脸再求了。
磨磨蹭蹭走到院子,瞧见红枣,低声嘱咐道:“给老夫人倒杯蜂蜜水,多开解着些,郁气积在心里容易伤身。”
红枣轻声应着了。
回到霜醉居,杨妧把来时的箱笼找出来,把属于她的东西再度装进去,至于衣裳,她只挑了几件平日常穿的,其余诸如怀素纱裙子、云锦褙子等一概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