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知道杜娘子?衣裳怎么?收拾的, 不若请了这?位小阿姐同去?”
长生见她还在拿乔, 嘿嘿笑了两声, 上下打量着她, 啧啧称奇。
“今日这?位小阿姐若不曾跟着杜娘子?入府, 你可是要喊杜娘子?自家走回去翻衣裳吗?”
方婆子?嘿嘿干笑。
“那老?奴多?跑一趟便是,杜娘子?在这?儿等着, 莫四处乱走,等老?奴就?来。”
长生不理她, 指了杜若向卫士。
“这?是府里新纳的妾侍杜娘子?,往后?她来, 一律不得阻挡。”
卫士们犹如扯线的木偶一般, 手脚同步, 整整齐齐咔的收了金矛,亮出正殿大门。
杜若心中惊疑不定,李玙的优待太明显了些。海桐倒是全无顾虑,兴高采烈,叽叽喳喳向长生问。
“二楼可能上去看看?”
杜若忙喝道,“海桐休得无礼。”
“杜娘子?想?是站的久了,先歇歇,待会儿慢慢儿看。”
长生混不在意, 咧嘴而笑,露出鹰犬一般尖利的牙齿。
若是平时,与这?样深黑肤色,怪模怪样的人对面言语,杜若必会不自在。可是长生却有叫人亲近信任的本事,说话慢条斯理,杜若不禁略低了低头?。
“多?谢中贵人回护。”
长生一笑置之,躬身请她踏上汉白玉刻鸾衔长绶纹样的阶梯。
想?到兴庆宫龙池殿的规制其实与亲王府正殿差距不大,比如这?汉白玉阶梯,宫内当有九级,刻的是五爪龙纹,此处则只有五级,刻的是四爪龙纹,杜若不禁有些头?晕眼?花,幸被海桐稳稳扶住。
再看面宽,龙池殿当有十一丈宽,迎面十柱九间,取‘九五至尊’之意。亲王府正殿则十一丈宽,用八根大柱隔出七间,区分出一明间两次间两捎间两尽间的格局。中间的明间正门杜若不敢走,只在东次间前欠身。
“妾略歇歇就?好?了。”
“杜娘子?不必处处谨慎。”长生呵着腰推开门。
——吱呀一声。
和想?象中的公侯府邸一样,仁山殿深广静寂,人往里才走了两步,便隐没在幽深延绵的暗影里。
杜若驻足回望近在咫尺的朗朗晴空,檐角绿色琉璃瓦折射出阳光变幻莫测,莫名?令人紧张。她伸手在光线斜切出来的楔形空间里勾了勾手指,艳红的蔻丹一晃而过。
“娘子?瞧这?边。”长生引着她看壁画。
原来方才那婆子?也不尽是胡说八道。
正殿四面果然都绘着飞仙,包边用的火焰纹与卷草勾连成带状,内里杂以顽童人物。杜若喜爱装扮,对绘画的构图、色彩都有兴趣,一帧帧看了半晌。画中十来位仙子?容貌端庄,体态丰美,姿态妩媚,虽然五官难免相似,但神态各有不同,俱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杜若边看边点头?啧啧赞叹。
“妾瞧着,这?当是周昉的手笔。”
长生眨眨眼?,“奴婢不懂这?些,待问过王爷才知道。”
杜若在高凳上坐了,便有两个婢女提着攒盒进来,先向杜若屈膝行?了礼,方才在高几上摆开酪浆、荷叶饮、乌梅等物,俱是生津止渴的好?东西。
长生又道,“未请教小阿姐名?姓?”
海桐福了福,“奴婢唤作海桐,见过中贵人。”
“小阿姐必是杜娘子?心腹,情同姐妹,如今既无旁人在,只管坐下一同休息。”
杜若闻言越发一笑。
原来长生是个妙人,推而广之,这?李玙也是个妙人。恰风起,有乌鸦展翅掠过,接连在赤金地面和她好?奇的面孔上投下灵动身影。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这?是从前的秘书省校书郎王昌龄被贬岭南后?作出的名?句。
昭阳殿君恩万重,思而不得。这?话仿佛是说宫中女子?春怨,实则王昌龄自述仕途无望之忧虑。
海桐已与长生拉起家常,絮絮问他家乡何处,父母家人如何,却是一无所知。
原来长生五六岁时被人从罗刹国拐卖为?奴,一路辗转西域多?个国家,骑过骆驼、马匹、毛驴、骡子?,再加一双脚徒步走,十岁左右被个婆罗门僧人当做礼物献入宫廷,侍奉李玙,至今十数年,直到李玙出宫开府。
海桐端着酪浆喝的不亦乐乎,喜滋滋道,“奴婢瞧着你是个好?性儿的,能得王爷喜欢,想?来王爷不难伺候。”
长生忍俊不禁。
“照小阿姐这?般说,你是个天真快活的,杜娘子?想?来也难做伤春悲秋之举。”
“那你可猜错了,我家娘子?惯会对着书画抹眼?泪。”
“失敬失敬。”
长生指点她。
“王爷不喜欢婢女贴身服侍,往后?去你们院里,你且走避着些。”
杜若只当听?不见,扭头?遥遥望着楼外风景,信手拈了乌梅含在口里,无需吃下,已有生津止渴之效。
歇了好?些时候,长生引着杜若踏上二楼。
底下七间都不曾隔断,浩浩荡荡有长河贯穿之气魄,二楼却砌了实墙,分作三?个房间,且都是南北通透的大方间,各有三?四丈宽的阳台围着栏杆。
白日里卸了门板,阳光春风通透出入,在房中已有畅快之感?。
当中一间房屋最阔大,靠墙摆着屏风、博古橱、书架等物,橱中搁着三?五盒好?印章,或是鸡血石,或是青田石,有的刻了闲章小字,有的光秃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