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随手拨弄炉中香丸,片刻功夫,乌黑香丸已烧透了?小小一角,散下灰白的香灰四处散落,将明亮的炉壁染上灰烬。
“韦六娘为难你真的是为了?你曾经不肯参选吗?奴婢瞧她分明就是妒忌。”
杜若笑而不答反问?。
“你说,仁山殿的匾额是王爷手书,王妃要题明月院的匾额,怎不求了?王爷?”
海桐手里理着杜若的贴身小衣,尽是软烟罗、霞影纱的靡靡之色,闻言扭头向外望了?一眼。
“是吗?咱们乐水居的匾也空着,不如请王爷写?来挂着。”
次日一早,杜若携铃兰往明月馆中向王妃问?安。
走在?半道上,陆陆续续碰见三五宫女?结伴走过,见了?杜若无不大胆的看了?又看,甚至有两人?才背过身便把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杜若满腹狐疑,便问?铃兰,“妾哪里惹了?众人?非议?”
铃兰面上露出难色,迁延着要说不说的样子。
杜若笑了?笑。
“姐姐不肯指点妾,万一有个行差踏错,丢的都是王爷的脸。”
“娘子言重了?,娘子没有一丁点儿不周到的。只是昨儿方婆子得罪了?娘子,长生听闻,便自作主张,要修两条极长的飞廊,从仁山殿一路通下来,直接通到咱们乐水居去。从今往后,娘子去仁山殿也好,王爷来看娘子也好,都走那儿,雨雪淋不着,也不怕草木勾坏衣裳。”
杜若凝着眉目站了?站。
“照奴婢的浅见,这么长又是倾斜的飞廊,各王府里都没有造过,工程上有些难度。长生又叫十日内无论?如何要完工,所以今天早上就已经动起来了?,从南边侧门进来了?一百多号工匠。如今佛楼北面地方都围了?幔帐,满府里宫女?内侍得了?信儿,都不叫往那边去。”
铃兰支支吾吾了?两声,索性道。
“开?墙动土动静太大,想来,里头的根由也都传开?了?。”
杜若不说话。
待到了?明月院,果?然见到李玙的几?个庶子女?都在?,龙子凤孙,一个个穿戴光鲜挺拔,身后带着各自的乳母丫鬟,整整齐齐站在?院中垂手等待。
其中最?年长的男孩大约十岁左右,身穿赤红联珠鹿纹锦袍衫,腰上正正经经系了?玉带,头上戴着一顶精致的远游冠。小小年纪,已然端出一张肃穆庄重的脸,应该就是圣人?的长孙,李玙的长子,广平王李俶了?。
许是已有爵位的缘故,李俶身后的丫鬟穿戴颇为不俗,长簪上缀了?米粒大的碎宝石,腰上系着翠绿嫣红的十二破长裙,较雨浓也不遑多让。
李俶见了?杜若,便垂着头摆出眼观鼻、鼻观心的守礼模样。
另有两个略小些的男孩子身穿红袍,满脸孩气,早等的不耐烦,乍见生人?立时大感兴趣,不约而同挣脱乳母,一左一右围住杜若发问?。
“你是府里新来的妾侍?”
李俶在?旁握着右拳咳嗽,低声训斥弟弟。
“不得无礼。”
两个小的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瓮声瓮气‘哦’了?一声,齐齐举起圆滚滚手臂作揖,活像一对无锡大阿福。杜若忍俊不禁,因未得主母在?场,不敢轻易赠送礼物,便蹲下身与?他们平视,含笑点头。
“妾见过二郎、三郎。”
两个男孩一脸讶异,“庶母怎知我们行次?”
还有两个更?小的牵着手靠到近前,“庶母可知我们俩谁是老四?”
孩童幼稚可爱,杜若掩嘴笑。
“自然是大郎偷偷告诉妾的呀。”
李俶虽然眼睛不敢往杜若身上瞧,耳朵早竖的高高的,忽然听见议论?到自己身上,吃惊的转过脸看着杜若。
杜若先起身站直,再依礼节蹲身福了?福,正色道,“妾见过广平王。”
大郎忙回礼,偷眼瞧见杜若美色,着实有些惊艳。
旁边两个六七岁的女?孩已围了?过来。
女?孩子没有顾虑,大大方方上下打量杜若,觉得庶母极美,胜出阿娘许多,可是满脸稚气,哪里像长辈。
其中一个便问?,“庶母可及笄了??”
杜若含笑道,“妾今年七月才满十五岁呢,大娘、二娘可是眼馋别?人?家的长姐及笄,有及笄礼收?”
两个女?孩连连点头,一个又问?。
“庶母嫁来我们府上,还有及笄礼吗?”
自古及笄礼本是表示女?孩儿成年可以谈婚论?嫁,如杜若这般未及成年已出嫁的,自然不会再办什么及笄礼。
可是童言无忌,她俩眼巴巴的看着,杜若便和煦地笑起来,搪塞道,“这就要看王妃的意思了?。”
说到王妃,几?个孩子面上都闪过一丝怯怯,独有大郎反而挺了?挺胸。杜若何等耳聪目明,一眼之下心中有数,见风骤已走了?出来,忙向后退了?一步,随在?孩子们后头。
风骤领了?诸人?进去,英芙已在?上首坐定?。
才进了?四月里,长安天气已渐渐热起来,英芙偏还挽着一块红地团花对鸟纹锦的半臂,头上戴了?金累丝嵌珊瑚挑簪,衬的身形越发沉重。
大郎进屋一步当先,挑头拜倒,小大人?般殷殷问?候。
“阿娘昨夜睡得可好?”
“还好。”
“阿娘今日朝食用?的可好?”
“都好,有劳大郎挂心。”
英芙脸上挂着轻薄敷衍的笑意,几?个小的互相看了?两眼,扎手鼓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