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国朝礼节, 储君及宫妃同?时在场的宴席, 本当尊宫妃于正中,而置储君于其下首席。
可是眼前的排布却并非如此。
惠妃之下的首席被宁王李成?器夫妇占据,而杨玉之下的首席却空空如也。至于尊贵的太子,竟然板着?脸坐在杨玉的次席,还带着?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却神情尴尬的杨子佩。
大殿中人人注目这对婆媳,太夫人抖衣而颤,“太子妃,怎么没来?”
碧桃笑迎上来, 指着?太子和?杨玉之间的空位。
“娘娘早吩咐下来,公?主身子娇贵,应坐上席,喏,就那儿。”
咸宜眼睛一亮,高?声问。
“雀奴呢?不挨着?他新?娘子坐啊?”
碧桃朝支着?耳朵的太夫人瞟了下,“十八郎没来,他又跟娘娘杠上了,方?才寿王妃还抹眼泪儿呢。”
咸宜神情复杂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径直挽着?太夫人过去就座。如此一来,杨玉手下这一溜的排序就成?了:杨玉、咸宜、太夫人、太子、子佩。
众人皆惊——
席面顿时安静下来。
这般座次,简直就是把太子的脸面踩在惠妃脚底揉搓了。
上回选秀把太子的席位摆在寿王之下,还能打个马虎眼儿,说是主力给?寿王选妾侍。
况且,寿王本来也是储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但这回,寿王连面儿都没露,先把身份低贱的寿王妃放在最?上头,再把公?主的家眷放在其次。
这是什么意思?
惠妃身边的猫猫狗狗也强过储君了?
惠妃这一溜的首席是宁王夫妇,两人对视一眼,毫不客气?的咬起耳朵。
次席的薛王妃韦青芙和?她的长媳也没法保持正襟危坐,年?轻的媳妇忙碌极了,一时看?向太夫人,一时看?向太子,一时又看?见子佩,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打转,琢磨着?散席后向娘家通风报信。
三席是郯王李琮和?王妃窦氏。
满屋子人,就属窦氏嗓门最?大,连敬陪末座的永王李璘都听见她的声音。
“哟!太夫人这回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闭上你的嘴!”
郯王低吼,窦氏也没有客气?,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拍在郯王胳膊上。
四席是忠王李玙和?一个面生的美人,两人直直挺着?腰背,咸宜看?了看?,仿佛在哪里见过。
局面简直糟糕透了。
太夫人坐立不安,眼角瞥见子佩亦是脸色紫胀。
她犹豫再三,终究是祖孙情分占了上风,讷讷向公?主进言,“我才四品的诰命,怎能坐在储君上头?”
咸宜冷笑。
“祖母忘了前些时在飞仙殿说过的话?吗?阿娘都告诉我了。祖母说,‘杨家上下都是娘娘的马前卒,出鞘刀’。如今这把刀攥在对家手里,刀刃朝着?我阿娘。祖母不上赶着?尽忠表孝心,反要替那刀心疼?”
太夫人浑身冷汗潸潸而下。
侍奉惠妃数年?,不是没受过冷眼冷语,可如今日这般当面大耳掴子一样刻薄的刁难训斥,还是第一回。
总的来说,惠妃的性子柔婉甜蜜,可是咸宜大不一样,她眼里揉不得沙子,什么时候都咄咄逼人。如果说惠妃是株依附着?高?大树木才能生长的紫萱草,咸宜就是被吹到荒原的小小种子,正在向着?东风试探地生发出嫩芽。
“左右逢源这种事,只见有人偷偷摸摸做,从没见人挂在嘴上说。祖母既然盘算的天衣无缝,又摆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也就是我阿娘傻,念着?从前祖母待她的情分,不肯把话?说穿。”
周遭摆满了珍馐美酒,郯王妃咧嘴笑得欢畅,正满面春风地嚷嚷,“阿瑁着?实不懂事儿,娘娘办宴席,他为何不来?”
太夫人趁着?空档低声向咸宜讨饶,“公?主……究竟意欲何为?”
“正本清源而已。”
“公?主请明示。”
太夫人抹着?额头的汗,狠狠闭了闭眼,咸宜却未再开言,反浑然无事地向惠妃扬起眉毛。
碧桃立在惠妃身侧,双臂举过头顶拍了两下,满室侧目。
惠妃笑盈盈道,“今日开宴,不年?不节的,没个由头,其实是为给?我这个儿媳撑撑场面。她自来养在乡下,人见的少,尤其不惯应酬生客,不似寻常贵女出入高?门,倒是容易害羞。”
众人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茬,纷纷低了头。
独宁王妃元氏摇着?羽扇应和?。
“小孩子嘛,多历练历练就好了。娘娘爱摆宴席,就把她带在身边见识教导,没什么教不会的。”
宁王妃辈分高?,她开了口,薛王妃韦青芙忙跟着?说场面话?。
“今日菜色好,酒也好,舞乐想来也雅致,都是娘娘的巧安排。”
姜氏也凑趣儿。
“我在兖州待了十年?,一回到京里,衣裳首饰都过时了不说,连人都被比成?个旧人了。出门走走亲戚朋友,只觉人人都比从前还鲜嫩,还年?轻,尤其是娘娘,这气?色,啧啧,连胭脂都不用上。”
惠妃脸上这才浮起一点笑意。
“阿玉虽然没有养在太夫人膝下,究竟是杨家的女儿,能差到哪儿去?本宫替她鸣不平。九月她开宴请客,诸位兄嫂为何都不曾亲身到场啊?”
“这……”
席上诸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