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瑁顿一顿,强调。
“但你不?该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是不?是?”
他有意给她扣大帽子,咸宜拿背地?里的龌龊引他就范,他偏要反其道而行?,用大道理堵得她说不?出话。
咸宜果??呆住了,心口翻腾着阵阵热流,替阿娘不?值。
阿娘扛着报应替他铺路,却被他撇个?干净,幸而阿娘去了,若是活在世上听见这番话,心肝肺腑都要呕出来。
什么叫‘小聪明’?
听这话头,他不?单是看不?上阿娘的手段,连带着连皇位都没瞧上眼,这可真是太自以为是了,他以为继位是那么容易的吗?
咸宜气的眼愣愣瞪住她。
她还耐着性子,全因为不?舍得阿娘的心血白费,宠冠六宫十年,到最?后人死?就灯灭了吗?
李瑁等了半天,见咸宜两眼晶晶发亮,揣度着难不?成她也不?知?道根底,他收了气焰漫声问。
“阿妹怎不?说话?从前圣人忙着伤心顾不?上你我,如今恐怕已着手查办了。”
“查办什么?”
咸宜有些心虚,想问‘你究竟知?道多少’,又碍于杨洄和杨玉在座不?愿明言。
李瑁扯起嘴角冷笑?了声,陡??提高音调。
“兵符是谁仿制?二哥身?上的甲胄又从何而来?阿妹既??知?情,最?好早早通气儿?,免得圣人查到你我身?上对不?准口供!”
头上宫灯的光透过翠绿琉璃倾泻下来,在李瑁孤寒的面庞上渡了一层柔软的水色。他眼眸浓郁,意味深长地?瞧着血脉相连的咸宜。
她眼里有一瞬的犹疑,很快稳稳当当地?眨了眨眼,沉声应对。
“阿娘不?知?道,所以我跟你,也什么都不?知?道。阿瑁只要咬死?这句话,我们兄妹四人便都得保全。”
寂静中,杨洄背心渗出一层薄汗。
现在他知?道了,咸宜算计了他,用他做把耙子推了李瑛一把,三庶人惨案的血海深仇,是他起了头。他看着灯影里面容饱满、踌躇满志的咸宜,又陌生不?齿,又隐隐有点骄傲。
世上竟真有这样的女子。
杨洄听过则天皇后、太平公主、韦皇后,乃至上官婉儿?、安乐公主的事迹,甚至其中有他极近血脉的亲眷。可他真正朝夕相处的女子,却无不?是攀附在夫君身?上的莬丝花,就连他阿娘贵为嫡长公主也一样,喜怒哀乐受制于人。
“这就对了嘛。”
李瑁长出了一口气,放了心,赞许地?瞧着咸宜。
“阿娘爱重儿?子,有些不?得体?的想头,也是深宫妇人常有的事儿?,圣人都能体?谅。她待二哥、四哥他们慈母心肠,一时伤心得厉害,犯了积年症候才早逝。这件事便完了。咱们哀悼母妃,该如何就如何,犯不?上专门去圣人面前表白。”
咸宜嘴里嗯了一声,恍??大悟地?瞧着他。
阿娘以为他刚直,甚至愚鲁,不?明白皇位的分量,或是不?屑于子以母贵。可看他方才表现,既能以退为进试探她的深浅,又能从容面对局势。真别说,就像天生该在宫里头的。
杨玉施施??站出来,没事人似的张罗。
“公主与驸马难得来一趟,??头冷,先吃饭。”
咸宜与李瑁两个?顶牛一般大眼瞪小眼,杨玉不?以为怪,扬声叫身?边得用的小内侍七宝进来。天色将近黄昏,屋子里越发暗淡,七宝听了吩咐出去交代?一圈,复又领着几个?人进来点灯。
几张高案依次亮了起来,高高低低的烛火,照着咸宜脸上暖融融的。
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人抬了一张长案放在当地?,案上排的两个?锅子嘟嘟的滚着汤,一是羊肉一是鲜鱼,旁边小碟子里盛着生的扁食,一会儿?喝完了汤煮来吃。少见的是一小碟鲜灵灵的田螺,冬日里难为从哪摸了来,剪了尾巴,伴着紫苏姜丝油渣。
可是谁都不?动筷子。
咸宜和杨洄呆呆的,李瑁端着面孔不?说话,杨玉百无聊赖地?挑着胖的扁食戳,软嘟嘟的面团子,一戳一个?浅浅的坑。咸宜斟酌许久,候着菜上齐,伺候人下去了,独剩七宝站在杨玉身?后,像是不?预备动弹的样子,才硬着头皮道出来意。
“我听五姨的意思,李相他——”
五姨便是裴太师夫人武琴熏。
李瑁闲闲道。
“李相今早才替圣人去大哥府上探望,听闻是着了风寒,病的不?轻。如今太医院两位医正都守在郯王府里。”
◎131.没在石棱中,一
咸宜怔了怔。
“大哥向?来不把头疼脑热当个病, 真躺下了?头两年京外闹疫症,谁都不敢出城,独大哥照样打马围猎不放在心上?。”
“如今不好说这个话了。”
李瑁夹了一筷子羊肉送到杨玉碗里, 边提点她。
“李相不去, 大哥自然可以报了病满府蹦跶。可是如今统共三位宰相,独李相是宗室长?辈, 他奉旨去瞧大哥的病, 内中意思你琢磨罢。”
咸宜凝目思索, “那——”
李瑁浑似没瞧见, 侧脸向?杨玉笑。
“人?都说广州都督府极之?繁华, 区区二十万人?口, 倒有十五个国家的客商。待阿娘的丧礼过了,咱们向?圣人?请旨出京, 去岭南道瞧瞧。”
“多谢殿下体恤。”
杨玉斜觑着他媚笑如丝,声音娇滴滴的像银铃。
“上?回那碟子荔枝就是广州送来的, 奴家喜欢的很,就是太难运输了, 吃不着几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