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尽力克制住伸手扯下?他大?裘的冲动,举伞的手簌簌发抖。
原来这就?是他的志向,这才是真正的李玙。
他玩弄手段,求的不是重压之下?的一线生?机,而是那九五至尊才有资格盘踞的——皇位!
足足九个月了,她终于看清了他。
“谁许你这样跑出来的?”
李玙侧头望着她,“瞧你冷的。”
但凡他愿意,总能在温言笑语间令人?如沐春风。
李玙的神情十分松弛愉快,仿佛从前种种皆不曾发生?,眼下?只?是两个深夜不眠的人?恰巧遇上。
杜若仰起脸,月亮退到了乌云里?,可是人?间原来并不黑。
李玙伸手拂过她额角,抹下?一片晶莹的雪花。
那雪在他指尖化作冰凉的水滴滑下?,缓缓流进掌心,顺着他的掌纹分作许多?岔路。杜若一颗心激的一时滚烫一时又是冰凉。
她闪开身子,摸摸耳廓瞪他一眼。
只?不过是虚晃而过,额头上的热度连带着脸也烫了起来。
夜来风急,他把灯照雪的姿态何等飘逸出尘,黑发,白纱,灰的影子,亮的光,他的锋芒,原来长安就?是战场。
杜若目光灼灼地审视他,紧紧握住伞柄的手指紧绷的有些?发麻。
兜了老?大?一个圈子,似乎又回到原点,彼此?都知道?有些?许动心,可是谁动的多?一些??
男女相处,个中规矩道?理,她早学的明明白白。
顶要紧的便是,要男人?先热起来才好更近一步。
李玙待她向来与众不同,可是那份儿优待里?,究竟多?少是真心,多?少是做戏,她分辨不开。当着外人?的面?,他随意挥洒风流,可是每每私下?被她逼急了,便模棱两可起来。如果他只?有三分,她却露出五分,丢脸事小,想?敲实情分就?难了。
不过,她才十五岁,还有很长很长时间跟他耗下?去。
“二娘冷不冷?”
杜若心道?,你方才不就?说我冷得很么?
她把伞塞到他手里?,免得踮脚费力擎着,也就?是将将够到他。手里?空了,可是这位爷打伞,根本不知道?要护别人?,接过去就?笼在自己头顶。
雪花贴着她的耳朵往脖子底下?游走。
杜若很不满意,蹙眉向他怀里?靠了靠,粉嫩脸颊快擦上黑羊皮大?裘。
李玙闻着她身上阵阵幽香,不由得神魂飘飘。
杜若久久等不到拥抱,索性伸手抓在大?裘上,黑羊皮底子上姑娘家白生?生?细嫩的手指,像是在攀爬。
她娇声?道?,“殿下?胸怀天?下?,更应着眼于人?心莫测。废太子府中有位姑姑,乃是从前赵丽妃宫人?,教导了杨良娣许多?手段。是谁把她送去杨良娣身边的呢?”
李玙站着不动,杜若又道?,“殿下?还不换了这身行头?要杀人?灭口,杀妾一个也就?是了,待会儿人?多?了,杀起来麻烦。”
“我怎会杀你?!”
李玙顿时变了颜色,语气愤然,像在诅咒发誓。杜若没吭声?,垂下?眼睛,神情被帽兜挡的严严实实。
李玙的大?裘虽厚实,却并没有扣牢,前头开了一条越往底下?越宽的岔,露出轻薄的纱衣。杜若一声?不吭,把指尖在他胸前小心挪动,沿着开岔的两侧往上走,尽头就?是喉结。
窸窸窣窣摩挲,吊得他一口气横在嗓子眼儿喘不出去,满脑子琢磨的都是她从哪学的这些??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而杜若安全地裹在披风里?,一点儿没露怯。
堂堂男儿,李玙绝不可能在这种事上低她一头。
他一鼓作气,扬手把伞丢出去,顺手就?把她的帽兜扯了下?来。冰凉的风雪席卷而至,裹住她头脸,冷得杜若嘶的轻轻吸气,懊恼不知道?又踩着他哪根尾巴。
她仰头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小声?问。
“殿下?怎么了?”
李玙说不出话,她眼底错愕混着狡黠,分明从来就?没有害怕死在他手上过。
——就?像是孔明灯被利刃划破,他顿时泄了气。
杜若定定看着他。
四目相对原来是这般好滋味,他的眉眼五官她根本看不够。
李玙诚然是心机深沉的,复杂莫测的,甚至利欲熏心的,可是层层包裹底下?究竟有没有真心?
她食髓知味,今日多?进一步,越发想?要下?一步。
算他稳重,知道?丢伞出去,没丢掉灯笼。他举着灯笼的右手难道?还没累僵么?保持姿势那么久,雪花像是从灯笼里?跌出来的,天?地再大?,那光圈住的就?只?有他们两个而已。
她觉得安心。
此?时此?刻,只?要李玙说一句话,不,只?要给一个笑脸,就?像平时那么随意地眉眼弯弯地笑一笑,哪怕故意卖弄也行,她就?要义无反顾地扎进他怀里?,才不怕风雪。
然而李玙向后退了一步,光圈跟着他退,独把杜若留在又黑又冷的原地。
他淡淡道?,“二娘放心,本王用过的人?,绝不会杀。”
“没用过的呢?”
杜若飞快的反问,仰脸坦白地对着他,加多?一个字。
“没收用过的呢?”
“……”
李玙周身气血翻腾,诧异之余奋力压住怒气,“二娘慎言,本王不想?!”
“哦。”
杜若笑嘻嘻追问,“为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