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闹回去闹,在这儿演什么活剧?圣人?耳根子再软,太子还在外头?戳着呢,那是个只要权柄不怕丢丑的狠人?,哪日嫌你?们两个秽乱宫廷,一?道儿全收拾了?!”
◎258.鸿雁几时到,四
“——就他?”
杨琦想起方才李玙目不斜视, 耳根子发红的窘迫,不屑地?反问了声?,就势往杨钊怀里一靠, 身子软的仿佛没有骨头。
“就凭他, 连老娘我?他都不敢收!”
“走罢走罢!”
杨瑞和?杨琳左右架住她?,从杨钊身上拖开, 甩到宫女手上。
那头, 灌了好?几?斤也不见醉态的安禄山盘着腿, 冲他干爹张守珪道。
“太子真没气?性!叫人打到脸上也不敢吭声?, 平日定是没少挨相爷欺负。不过现在想想, 从前那个太子……哼, 我?瞧杨妃入宫必然也有他的安排。”
“——啊?”
张守珪凝目想了想,击掌赞叹。
“你说的果然有理!”
他一顿哈哈大笑, 仰脖饮尽杯中酒又道,“不过这都是他们李家关起门来的脏臭事儿, 管他呢!你闹着要来,瞧见了, 有什么?趣儿?譬如?杨妃, 不过就是比旁人白嫩些, 多稀罕?”
安禄山咧嘴浪笑。
“干爹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我?知道!我?这回早来几?天,已替干爹往教坊里寻摸过了,拉出好?几?个呢!干爹回驿站去细瞧便知道,必有中意的。”
张守珪闻言大乐,竖起大拇哥儿夸他。
“你小子!我?就知道你起早摸黑往相爷府上挨光,必是想捞点好?处。连教坊司的人你都敢动了?行啊!比干爹有本事!”
满座辉煌的灯火中,安禄山狂放的笑面孔底下忽然闪过一丝森寒。
他低头小声?念叨了一句。
“皇帝的儿子们只会以因阴私事谋夺私利, 何足畏惧?再者,这样人能?当?太子,可见长安的贵人各个儿都蠢。”
“你说什么??”张守珪没听清。
安禄山抚掌大笑,继而?摇手道,“没什么?!我?说——咱们趁早回范阳去做霸王,强过在这儿看人眼色行事,好?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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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水芝忽然想起来,起意回娘家看看。
这娘家自然不是杜陵的韦家老宅,亦不是韦坚府邸,而?是开元二十?五年?,姜氏做主替林娘子在宣阳坊置办的房产。
当?初姜氏劝说林娘子,水芸已死?,八郎、九郎尚未起势,太夫人生性苛刻,不仅不会从旁相助,甚至可能?打压,所以他们这一房要想出头,唯有再舍出水芝。
林娘子思之再三,又与水芝抱头痛哭了两三个晚上,方才下定决心,将水芝交给英芙带走。
这一走便是七年?,水芝才有机会重见生母。
听了水芝婉转绵长的哭诉,李瑁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又听她?喜滋滋讲起大婚那日的厌翟车乃是四马所拉,比太子府日常用的二马车轻快便利的多。
他便悄然咽下了向她?抱怨圣人的冲动,反而?很是宽和?的安慰她?。
“你只管多多回去陪伴林娘子,对太夫人敬而?远之就好?。可是恨她?也不必,需知人有旦夕祸福,时光犯不上用来仇恨。”
水芝听出他语调里的怅然,细看他的神情却并无一丝一毫旧怨纠缠,甚至十?分风度翩翩。她?很是不解,但想起杜若的嘱咐,说他是个伤透了心的人,便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只是安静柔软的把头贴在他怀里,默默抱住他。
“回去一定要风风光光,叫林娘子瞧见你的威风,才不枉她?苦等多年?。”
有李瑁的嘱咐打底,水芝便选了个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好?日子,高高兴兴装了二三十?车钱帛器物往龙首原去。
银筝跟在身边咋舌。
“王爷好?大方,开了私库叫王妃随便取用,早知今日这般宽裕,当?初咱们在太子府时,王妃半夜掉的眼泪都不必了。”
“当?年?哪里知道有今天呢?”
水芝扬眉吐气?,再想英芙手底受的夹磨,果然正?如?李瑁所说,犯不上回味。
马车一路疾行,到林娘子府邸时已近中午。
八郎、九郎早早在门上翘首以盼,林娘子眼泪婆娑等在二门,一家四口相见分外亲热,彼此恸哭出声?。
这个说‘妹妹高了瘦了’,那个说‘你妹子几?时不漂亮?’,末了终于牵手回正?房坐下。
林娘子细细打量女儿,只见她?眉眼含春,神情舒展大方,比小时候憋在太夫人裙边时松快的多,显见得亲事结的不错。
“你阿姐可算没白白……”
林娘子喉头一梗又要大哭,九郎忙道,“阿娘快打住!水芝才过门,哭多了不吉利。”
“对对对!”
林娘子忙揉帕子摁了摁眼角。
“是我?糊涂了,你们三个都成了家,八郎媳妇眼看要生了,我?还有什么?不足?顶好?是离了那毒妇,叫我?在世上还能?过十?来年?挺直腰杆的日子。”
“阿娘从今往后的腰杆都是直的!”
水芝拈了一筷子最爱的烤鹿肉,却觉得仿佛不如?小时偶然饶上一口那么?美?味。
林娘子瞧出来,抚着她?的发髻感叹道。
“你算是熬出来了……”
才说到这里,忽然听见门外一阵扰攘。
屋里站着的十?来个奴婢一起歪头去看,却见正?院大门口一匹紫骢宝马昂首阔步,哒哒踩着节奏停在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