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商人没有不爱凑热闹的。
寻常士庶既艳羡商人富裕,又瞧不起商人低买高卖,提起来没好词儿。所以裴五早就想做几件美名在?外的善事,积一积阴德,听到姚家?这番做作大感兴趣,忙把账目推给掌柜,亲自?与星河攀谈起来。
“难怪某听闻最近有人在?各家?当?铺批量收购旧大氅、毛毡子?、裘皮,连带旧货都涨了几分价格。原来是姚家?!”
裴五抱怨,“可见杜娘子?防备某,不然让某去收,熟门熟路,好办事儿。”
星河慢悠悠摇头。
“真不是防备裴老板,实在?本钱少,豪爽不起来。裴老板出身高华,裴相死了才几年?呢,长安城里提起裴字,谁敢不给三分薄面?可姚家?不同?,到底是倒了灶了,身家?也薄。”
两?人说话都干脆,三言两?语理了个章程。
这时?候星河才徐徐交代。
“我二?姐不好明着出面,不过要?领她那帮相熟内眷一道动手,也出个力。”
裴五顿时?变色,一按桌面站起来,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两?口气。
“呵,某还以为杜娘子?瞧得起某,是撇下良娣来与某谈买卖的。”
星河不明就里。
“杨四?娘英年?早逝,裴老板就跟太子?府掰了吗?”
苦涩顺着喉管轰地涌上鼻腔,逼得裴五差点哭出来,幸而?是背对星河。
他赶紧从荷包里拿个槟榔塞进?嘴里,鲜香冰凉的汁液平息掉心头苦涩,裴五才从容地掸了掸袍角。
“那倒不至于,是某怕良娣想跟某掰了。”
星河笑着安慰他。
“我二?姐极念旧,别说裴家?还有个小三郎,即便?杨四?娘无所出,照二?姐的性子?,也要?照看卓林一生一世。”
裴五瞪眼吐了苦核,好半天才腾出嘴说话。
他十分平静的回答。
“是吗?那某念她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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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四?月将尽,长安草长莺飞,春生万物,可是剑南道传回的消息却截然两?样,说大非川一带暴雪不止,绥戎城、定戎城等处吐蕃人冻死冻伤无数,士气极为低落。
圣人大喜过望,再发诏书催促王忠嗣出兵。
同?时?,姚家?筹集的五万件棉衣,已顺着裴五的商路浩浩荡荡抵达成都府。
大战在?即,相爷稍微放松了对韦坚案的关注,把更多精力转移到筹措粮草、配置将帅等方面,甚至亲自?起草了一份奏表,表彰牵头捐赠棉衣的姚大郎,说举国上下众志成城,石堡城已在?圣人囊中。
这份奏表上的恰合时?宜,得圣人御笔亲批的‘至善’二?字,又登上天下官员都会阅读的邸报。
姚大郎一时?风头无两?,俨然成了长安世家?子?的领头人。
也是吏部会办差,瞧帝相二?人胡吹,忙把姚大郎从待选的挽郎当?中圈出来,轻而?易举就送了个剑南道从六品县尉的资格。
这个位置不得了,虽要?出京,却去了这几年?总不太平的剑南道。
照姚家?的想法,石堡城已经三战三败,圣人志在?必得。
王忠嗣这一仗倘若能赢,替他督办粮草、支应后勤的沿途人等,都能升至少一级。万一输了,或先?得再失,长长久久打下去,剑南道有的是立功机会,远比在?京中做散官来的有盼头。
婉华听了姚家?这番分析,又得姚大郎千恩万谢,许诺往后提携她的儿子?,一时?高兴,大手一挥,便?做东邀请所有参与缝制棉衣的官眷在?昙华楼吃酒,里里外外数起来,竟聚集了三五十人。
那日刚巧小圆三朝回门,所以杜若没出来。
再过几日,婉华单独再请杜若,因人少,就约在?芙蓉苑。
杜若早到,沿着曲江池走了一转,见绿油油的草地上杂花盛开,人来人往,又有撑开帷幕坐地野餐的,拖家?带口甚至牵着狗儿,独她落单,身边只有一个啰里啰嗦的铃兰,正在?无聊,忽见婉华姐妹相携走来。
闪烁阳光下,婉华丰腴明艳,顶着一头惹眼的鲜红卷发,步态稳重?,而?星河就像条被豢养的小狗,前?前?后后跑跳着不安分。
杜若忽然有点感慨。
好几年?没有和杜蘅一道玩耍了,和星河、海桐却常常相聚,恐怕杜蘅早就抱怨她目中无人。
星河见了杜若,话还没说,先?指着岸边一架牛车,车斗里铺排着几筐衣裳。
“卖棉袄啦!十个钱一件!两?件十八钱!”
星河纳罕。
“诶,这老板胆子?好大,朝廷三令五申两?市之外不准叫卖,他竟敢摆摊。”
杜若与婉华忙着互相蹲身行礼,然后才手挽着手看那小贩。
杜若随口道。
“朝廷律令虽然如此,其实逾矩之人也多,且逾越必有大收益,比摆在?铺子?里卖挣钱,诶,不过这人真怪,眼瞅着一日日热起来,怎么卖上棉袄了?”
“可不是。”
婉华也想不通。
“前?番与裴老板商议时?,才请教他,比如我们那样精工细造,细麻布的面子?,羊毛鹅毛混的里子?,加上精细针脚,铺子?里一件能卖五十文,即便?是旁人赶制,材料次一等的,三十文总要?,他卖的真是便?宜,想来料子?寻常。”
提起裴五,杜若不大自?在?,讪讪笑应了声。
她十指从未沾过阳春水,虽然爱逛街,却没买过棉袄这种只能御寒的物事,听婉华所说甚有兴致,便?走去看。星河看热闹不嫌事大,提起棉袄翻检,忽然顿住,长长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