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点点头,打开门,叫高嬷嬷进来。高嬷嬷看见谈璓,却不甚意外。谈璓知道自己进来的时候她便认出来了,不然恐怕进不来。
燕燕道:“嬷嬷留在这里,免得皇上起疑心,我和如星先走,你明早回去找淇雪,她若愿意一起走便带她去通州府的四海客栈找我们。”
还有一些琐碎事情,高嬷嬷都记着,末了嘱咐他们道:“公主脚伤未愈,侯爷带着她路上小心点。”
谈璓看了看燕燕一瘸一拐的脚,道:“这是怎么弄的?”
“在文渊阁摔的。”燕燕在殿内搜罗一番,将方便携带的值钱物件用一匹绸缎裹了,打成包袱,让他拿着,遗憾道:“本来想去文渊阁拿些字画古籍给你,这下拿不成了。”
谈璓笑起来,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道:“我把你带走便足够了。”
过了三更,两人从窗户翻出去,谈璓恐她脚痛,将她背在背上,避开巡夜的侍卫,径直往交泰殿去。
夜风习习,燕燕勾着他的脖颈,穿梭在宫墙甬道间。时隔十五年,再次逃离皇城,竟是说不出的欢喜。
到了交泰殿附近,拐角处灯光一闪,冷不防地转出两个人,却是皇后和一名打着灯笼的宫女。那宫女吓了一跳,张口便要尖叫,被谈璓劈手打晕在地。
皇后处变不惊,看着他们,了然一笑,道:“你们走罢,我不会说的。”
谈璓作了一揖,道:“多谢娘娘。”
两人的身影没入夜色中,皇后立在原地,感到如释重负。
交泰殿的密道连通报恩寺内的一口枯井,沈霄守在井边,见井绳晃了晃,便将井底的两人拉了上来。三人离开报恩寺,上了停在后巷的一辆马车,方才松了口气。
沈霄拍着谈璓的肩头,笑道:“文靖侯,你把大长公主偷了出来,堪称天朝第一神偷了,我看金吾卫以后都不会忘记你。”
谈璓道:“公主本就是我的妻,怎么能叫偷呢?”
燕燕道:“沈大人要和我们一起走么?”
沈霄点头道:“听说你们要去成都,正好我也想去那里看看。”
燕燕笑道:“那如星以后可就不愁没人切磋了。”
三人闲聊,不知不觉天便亮了。城门开启,马车驶出城门,谈璓回首望去,恢弘城墙沐浴在浅金色的晨曦中,这座繁华的都城承载着他和燕燕最风光的记忆,不知将来可有机会故地重游。
路上柳色青青,春风醉人,燕燕唱起那首《笑中缘》: 虎丘山麓遇婵娟,疑是姮娥出广寒,展齿一笑含丰羞,淑女窈窕君子逑。佳人拜佛我求天,愿千里姻缘一线牵……天不老,地不荒,翻将旧曲谱新腔,愿普天下千万情侣永成双。
第一百零四章 折桂令番外之五月榴花
天黑之前,高嬷嬷带着淇雪与两大箱金银细软,驾车赶到通州府四海客栈。
燕燕和谈璓正在客房里等她们,这间客房是燕燕常年包下的,只有身边几个人知道。
淇雪进门见了谈璓,笑道:“侯爷,您总算来了,您不知道夫人这些日子掉了多少眼泪!”
燕燕知道高嬷嬷一定把此番离京的利害对她说了,见她依然愿意跟着来,满心欢喜,却又被她当着谈璓的面说得不好意思,瞪她一眼,道:“净胡说!我何曾哭哭啼啼来着?”
谈璓笑道:“昨晚我还见殿下躲在被子里哭呢。”
淇雪抿着嘴儿一笑,燕燕恼羞成怒地拧他手臂一把,打发他道:“方才我见外面有卖馄饨的,你去买一碗来。”
谈璓知道她们主仆有体己话说,戴上一顶大帽便出去了。
淇雪道:“夫人这下可放心了,婢子就说侯爷不会丢下您不管的。”
燕燕拉着她的手道:“好丫头,我实话告诉你,皇上要侯爷的命,你跟着我们危险重重,你可想清楚了?”
淇雪道:“婢子自十五岁起服侍夫人,心里早已当夫人是亲人一般,您不赶婢子走,婢子怎么舍得离开您?”顿了顿,又道:“这些年跟着您走南闯北,皇宫大内也去过,皇上也见过,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燕燕闻言,心头暖流拂动,思想这半生起起落落,身边人如大浪淘沙般剩下这几个,不禁百感交集,叹息一声。
少顷,谈璓买了馄饨回来,燕燕揭开盖子,热腾腾的一盅,撒了虾皮葱花,香气扑鼻,倒真有些饿了。谈璓坐在对面看她吃得香甜,心想宫里那位发现人在眼皮子底下被带走,不知怎样气急败坏。又想他对自己的杀心,仅仅是因为自己不肯投降吗?
再远一点,在燕燕还扮演着沈令宜的角色时,他那份敌意当真是在演戏吗?
谈璓想不明白,或许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燕燕舀起一只馄饨,问他吃不吃,见他不答,兀自在那里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道:“想什么呢?”
谈璓回过神,对上她澄澄双眸,心想这才是最不明白的一个。
“没什么,你脚还痛不痛?”
他一问,燕燕便蹙起眉头,做出很疼的样子,嗯了一声。谈璓打了热水来,让她坐在床畔,自己坐在矮凳上,替她褪去鞋袜。
燕燕看着他低垂眉眼的脸庞,分离数月,好不容易才见着面,又忙着逃脱天子的掌控,到这时方得喘息,去体会夫妻间的温存。
“如星,你当真不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