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睿帝捻着颔下的一缕龙须,道:“罢了,待朕考虑考虑。”
这一考虑就是一年半,调任苏州知府的圣旨下来,谈璓才知道皇上还想着这事呢。
自古繁华富贵之乡,皆是卧虎藏龙之地,谈璓道:“江南一带的局势,潘伯都对我说了,我心中有数。”
沈霄笑道:“我看皇上放你到那里去的意思并不简单。”
谈璓但笑不语,沈霄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举杯道:“好兄弟,希望你到了那里,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若要金吾卫出动,轻则丢乌纱帽,重则丢脑袋,总归是惹上大麻烦了。
谈璓也举杯笑道:“承沈大人吉言。”
吃完这一顿,沈霄结了账,两人去郊外走了走,踏着夕阳拨马回城。
却说谈璓有一同窗好友,姓胡名杏轩,浙江绍兴府人,机敏勤学,颇有才气,奈何时运不济,屡试不中,家境也很一般,不能予他助力,这两年都在京中衙门里做师爷,挣几两银钱度日。
谈璓与他时有往来,近日闲谈,见他于京城有些意兴阑珊,便邀他同去苏州。胡杏轩一口便答应了。
离京这日,晴空万里。谈胡二人共乘一辆马车,谈府两名家仆骑马跟随,由官道向那富贵之乡,风流之地姑苏城去。
第二章 红袖销金
一行人晓行夜宿,不觉过了数日,来到扬州附近。此时已是山衔落日,天色将暮,众人欲寻落脚之处,但见前方有一牌坊,琉璃作顶,重檐歇山,十二根石柱雕花繁复,门口两只石狮子坐镇,盖得十分辉煌。
“这应该是到平湖镇了罢。”胡杏轩掀开车帘,抬头一看,果真是平湖镇。
他转头向谈璓笑道:“这平湖镇是江浙一带有名的风月之地,扬州与附近的富商大贾,达官显贵都喜欢来这里逍遥。如星,你今晚可有打算?”
谈璓笑了笑,道:“我没什么打算,就在这里找间客栈住下罢。”
平湖镇上朱阁相接,处处点着红灯,像一只只眼睛在夜色中散发着魅惑的气息。不时有丝竹之声飘入耳中,还有姑娘倚栏弄笑,脂粉香浓。
两名家仆骑在马上,皆是心荡神驰。
谈璓看着车窗外,心想真是一处销金窝,那些作脂养粉,不务正业的官员或许也曾心怀抱负,意气风发,终究敌不过酒色财气。
马车停在一片装点考究,招牌上写着金盛客栈字样的店面前,谈璓与胡杏轩下了车。
客栈掌柜是个中等身材,五十开外的男子,见他们这一行有五个人,赔笑道:“客官对不住,小店今晚只剩下最后一间房了。”
家仆李松道:“少爷和胡公子住罢,我们三个自有去处。”
谈璓知道他们的心思,道:“也罢,你们去罢,杏轩和我去看看客房。”
这家客栈房屋甚多,东边一片靠近街道,是一间间相邻的客房,已经住满了。掌柜的掌着灯,照着他们脚下,带着他们穿过花园,沿着石径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一座十分幽静的院子里。
胡杏轩道:“掌柜的,这里几间房都空着,你怎么说只有一间空房了?”
掌柜的道:“客官有所不知,这院里的四间房是本店最上等的客房,春夏冬三间房都被人常年包下了,只有这秋字房可以租给别人住了。”
胡杏轩道:“哦?你这客房一天多少钱?”
掌柜道:“一天三两。”
胡杏轩道:“嚯,还真不便宜,那包年呢?”
掌柜笑道:“一年一千两。”
胡杏轩笑道:“也没便宜多少嘛,那能否打听一下,包下这三间房的都是哪些人呢?”
掌柜的拿出钥匙,打开秋字房的房门,口中笑道:“这个就不方便透露了。”
走进房门,借着掌柜手中的灯一看,里面装饰果真考究,墙上挂着几幅金碧山水,地上放着一个银镂空香炉,红木桌上是一套金寿星仙人劝酒杯。待掌柜点起两只蜡烛,这屋子更显得金碧辉煌,又不失古雅。
两人满意,掌柜便拿来薄册让他们登记姓名来历。为免节外生枝,谈璓写的是京城粮商谈平携随从来此贩粮。
掌柜笑道:“原来是谈老板,这倒是巧了,包下您隔壁夏字房的就是苏州粮行行首祝老爷家的公子。不知他今晚会不会来,若是来了,您倒是可以和他聊上几句。”
谈璓道:“祝公子?他一个苏州人,倒跑来这里包房?”
掌柜道:“祝家生意遍布江南,在扬州也有不少店面,祝公子经常来此料理。”
谈璓点了点头,道:“此处可有昆曲戏班?”
掌柜道:“有,有,出了小店往东走没多远便有一家云清楼,今晚正好有戏班子在里面唱昆曲,只是票早已售完了。”
谈璓正觉失望,掌柜忙又道:“您来的也是巧,我这里正好有一张票,是有个客人突然有事去不了,托我代他转卖的。因为是雅间的票,价钱不低,还没卖出去。”
谈璓买下了他手里那张票,一块小小的木牌子,上面写着云清楼天字二号。戏是酉时开场,现在正是酉时。胡杏轩要去喝花酒,谈璓与他在客栈门口分手,往东没走多久,果真有座灯火通明的绣阁,黑匾上金字隶书写着云清楼。
门口站着一个穿黑拷绸长袍的胖男子,应该是看票的。谈璓将票给他,他行了一礼,叫人带他上二楼,进了雅间。这雅间是用木板隔开的,敞开的一面正对着戏台,台上两个戏子已经摆着水袖,咿咿呀呀地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