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他,闵恪默然,他想不明白一个效忠于父亲,效忠于她的仇人,不知她是谁,亦无力保护她的外人有什么值得她惦记的。
燕燕拎起一坛酒,又喝了两口,脸庞在火光中泛红,熏熏然道:“飞卿,你说做官有什么意思?伴君如伴虎,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还年轻,即便这一朝得势,下一朝谁知是什么光景?还不如跟着我享福,你说是不是?”
闵恪点头道:“妧妧待他一片真心,是他不识好歹,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燕燕道:“可我不想他做别人的丈夫,他是我的驸马,怎么能做别人的丈夫?”说着带了泣音,泪水夺眶而出。
闵恪又是气恼又是心疼,他沉浸于与她重逢的喜悦,她却沉溺于与另一个男人分离的悲伤不能自拔。
情人果真有如此重要?闵恪不能理解。
可是没办法,从来只有她恼他的份,没有他恼她的份。
他只能将她抱在怀里,好言劝慰,道:“往后日子还长,等你遇到更好的驸马,就不要这一个了。”
燕燕蛮不讲理道:“我还没遇到更好的,我就要这一个!”
闵恪道:“那我去把他绑过来,给你做驸马。”
燕燕想了想,摇头道:“这样不好,他会恨我的。”
闵恪道:“那你要怎么样?”
燕燕醉眼朦胧地看着他,道:“飞卿,你去做皇帝罢,罢了他的官,永远不许他再入仕,这样他就死心塌地跟我成亲了。”
闵恪沉默半晌,道:“那要是在这之前,他已娶妻呢?”
燕燕蹙眉想了想,恨声道:“那就杀了他。”
闵恪抚摸着她一头绸缎般的长发,展颜笑道:“好,那就杀了他。”
火中的木柴哔啪作响,一缕缕黑烟裹挟着猩红跳跃的火星子,翻滚盘旋着飞向夜空。
此时北狄内政动荡,京师十万大军正准备赶往辽东,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这十万大军的统帅不是别人,正是兵部侍郎谈璓。
儿子出征在即,谈母自是难以入眠。天交四鼓,她方欲就寝,听见敲门声,叫尺素去看看是谁。
谈璓站在门外,道:“老夫人睡下了么?”
尺素摇头道:“还没有,正要睡呢。”
谈璓走进来,看了看母亲,面露迟疑之色。
谈母道:“你有什么话说?”
谈璓道:“母亲,您当真没有看到苏州寄来的信?”
他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谈母满腹愁绪全变作怒火,厉声道:“说了没看到,你还要问几次!难不成我给你藏起来了?”
谈璓真有如此怀疑,但见母亲神色,又不像作假,只好讪讪道:“那大约是还没寄到,母亲早点休息罢。此去辽东,我会小心,母亲不必牵挂。”
若不是看在他要走的份上,谈母已经一棍子打上去了,冷冷道:“我不牵挂,你早走早好,省得惹我生气!”
谈璓抿了抿嘴,道:“若是苏州的信寄到家里,还望母亲转寄给我。”
为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小寡妇,执着到这般田地,简直疯魔了!谈母端起手边的茶盏就要向他砸过去,看看他这样,又不忍心。
茶盏放回桌上,谈母叹了声气,道:“知道了。”
第六十七章 玉壶冰心
燕燕吃多了酒,回来睡了七八个时辰,醒来并不记得自己在沙漠里与闵恪说了些什么。
天睿帝命谈璓率军前往辽东,攻打北狄之事,闵恪早已收到消息,却半个字都未向她透露。他知道她早晚会知道,但就是不想让她现在知道,然后整日在他面前一副牵肠挂肚的模样,看得人心里添堵。
这日燕燕走到他房中,见冯参军也在,他半弯着腰站在桌边,正看着闵恪手中一只打开的锦匣。天色阴沉,房中光线昏暗,那锦匣里不知是什么东西,散发着瑰丽的红光,将两人的脸都照亮了。
燕燕好奇道:“什么宝贝,让我也看看。”
冯参军见她来了,作了一揖。闵恪将锦匣递给她,里面是五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成色极好。
燕燕十分喜欢,又知道他没钱,道:“我出二十万两,王爷卖给我好不好?”
依着情分,再贵重的东西,只要她喜欢,也随便她拿,可是这五颗宝石……闵恪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回应。
燕燕有些意外,想了想,笑道:“这是送给王妃的么?那我就不要了。”
闵恪想就这么认了,冯参军却多嘴道:“不是,不是,姑娘误会了,这是皇上要王爷替长公主找的五颗宝石。”
燕燕脸色一僵,那五颗宝石的光芒骤然像针刺进眼里,刺进心里。
长公主,好个长公主。
闵恪知道她不好受,对冯参军道:“你下去罢。”
冯参军好心替他解释,发现解释之后,气氛反而不对劲了,莫名其妙地退下了。
燕燕若无其事地放下锦盒,道:“这趟出来久了,我想明日便回去了。”
闵恪将锦盒收到抽屉里,道:“妧妧,留在这里不好么?”
燕燕幽恨的目光被抽屉夹断,移开至别处,道:“生意上还有许多事,我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做个闲人。等明年我再来看你,还有桂清,你替我看好他,万不可有闪失。”
闵恪再三留不住,只好叮嘱她多保重,派人护送她回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