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皇这名太重,十洲修界人才济济,有大把人不服兰越,便找来银杏林要与兰越试剑。
换做阆风巅的兰越仙尊,大约只会嫌麻烦。
但十八岁的兰越还是少年心性,纵使他从小便要比普通孩子早熟,但骨子仍似刚开刃的新剑,总要见血,才能平复血液的战意。
随着剑皇之名在十洲渐响,楚璎那位远在浮花岛的养兄楚宴也升起了极大的危机感。
虽然楚璎与兰越只是在银杏林定居,平日没事就是帮山下百姓除祟之类的,但在楚宴看来,楚璎精心培养出扬名十洲的剑皇,就是有了与他争夺族长之位的筹码。
于是趁兰越某日下山采买,楚宴暗中派了重羽族的等修士杀入银杏林,火烧竹屋,更将楚璎重重围困,欲将她置于地。
百年前的重羽族还没有仙脉断绝,其修炼的术法不比仙门五首差,顶尖修士各都实力不凡。
楚璎很快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楚宴将剑架在她肩上时,楚璎浑身浴血,气息虽乱,双却亮得惊人,似有团火灼灼燃烧。
“楚宴,你就这样容不下我?”
楚宴闻言微微蹙眉。
他与楚璎,也勉强算是从小起长大,五岁时他父亲将父母双亡的楚璎带回中,告诉他,今后楚璎就是他的亲妹妹。
开始倒也并不讨厌她,只是有些人生来便要夺去旁人的光芒,楚璎太过优秀,令所有站在她身边的人都黯然失色,而楚宴无论什么,只会像努力了却无是处的废物。
他活在她的阴影下,就连她离开浮花岛多年,也不能逃开。
楚宴想,唯有楚璎身,他才能解脱。
“要怪只能怪你也并非是我亲妹妹,只不过是外人吧。”
楚璎怔。
下秒,剑鸣铮铮,飞溅在她脸上的却并非是她的鲜血。
随着楚宴人落下的那瞬,迎上楚璎视线的是长发未乱,气喘吁吁赶来的兰越。
贯清风朗月的少年,难得露出这样冷凝肃然的视线。
“阿璎——”
他快步上前,长剑他随意扔开,兰越正要查看楚璎的伤口,却蓦然见楚璎不轻不重地靠在了他肩。
半响,传来她疲惫的声音。
“兰越,竹屋他烧了。”
听她嗓音,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兰越这才放心几分,无奈道:
“间屋子而已,烧了再盖就行。”
他顿了顿,声音又染了几分笑意。
“我没什么用处,但盖房子的本事还是有的。”
楚璎沉默了会儿。
“有用的。”
兰越几乎以为是己听错。
但再想问,她却又岔开话题。
“这次若要盖,盖大些吧。”
靠在肩上的女子明明很轻,但又像是压在他心,沉甸甸地。
兰越也放轻了语调,问:
“为?”
楚璎的额抵在他肩上,少年人的肩本该单薄,但楚璎靠在他肩上,只觉得心安。
“我想找人婚。”
兰越全然没料到这答案。
有苦意在舌尖蔓延,半响他才听见己的声音:
“……为?”
这次,楚璎隔了许久才答:
“我想有,和我血脉相连的人。”
楚璎微微侧,看向地上楚宴的尸首。
“我已经不太能想得起我父母的样子了,小时候和他的事情,不管我怎么想努力记住,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但那忘记的位置,却始终有空洞,提醒着我,必须找什么东西填满。”
她没有人了。
没有可以填满这空缺的东西。
竹屋在烈火中发出噼啪声响,已是摇摇欲坠,唯有靠着的这人是温热的,切实存在的。
——可是终有天,他也会离开。
今日的十洲剑皇。
不日便会为十洲最强的修士。
他会开宗立派,广收弟子,或许还会飞升仙,走入那千百年来无人可至的神域。
从前人惯了,楚璎从没想过己有天,会如惧怕孤独。
“盖好新的竹屋,我对你的恩情,你便也算还清了。”
楚璎直起身,直视着兰越的双眸,似多年前初见时那样冷淡又理智。
“如今十洲动荡,北宗魔域即将大举进犯,太玄都的掌门已数次邀你相助,兰越,你该下山了。”
兰越并不言语,只是跪坐在她面前,仍维持着方才任她依靠的姿势。
但刚才的依偎只像是他的幻觉,楚璎很快杵着剑起身。
“这几年,我过得很快乐,以后回想起来,也会很高兴,但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
旁默默看着的沈黛全然没料到这发展。
楚璎这话得很坚决,她已经规划好了己的未来,全然没有留丝地方给兰越。
沈黛看得着急,蹲在兰越身边,明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也想叫他起来追上去,像小时候那样,只要他不走,楚璎或许就会心软留下他,不再赶他走。
可兰越没有。
他不是那七八岁的小男孩。
楚璎也不是那十八岁时孤零零没有着落的小姑娘。
竹屋盖了半年方,半年之后,兰越下山,楚璎独人在竹屋又住了半年,她确实可以人过得很好,只是有时候总是会看着银杏林的尽,像是在看不会再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