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因伤了身子,力道不足。巴贯绝无体力将太上皇由御花园背至重华宫,只有程云可以。
可是,当程云真的将太上皇送到重华宫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狡兔死走狗烹,巴贯毫不犹豫对程云下杀手,只为斩草除根,彻底断了定王府后人再向自己寻仇的隐患。
他也几乎得手。
若不是危机时刻程云使出火铳,巴贯必会手刃他,再将太上皇带至北安门,一路送到鲁北的齐王大营,让他们父子团聚。
“你是说,那夜巴贯对程云动手,是巴贯自作主张吗?”三琯倒抽一口凉气,“他受命于你,却背着你下杀手,不仅害惨了云哥哥…”
“也害惨了我父皇与我。”李承衍苦笑,“三琯,我不是神。在宫中,我认宦官作师父,事事掣肘;在宫外,我认豪绅为岳父,伏小做低。程云遇袭重伤,你师父被困皇城,都不是我本意…”
“你一定要信我。”
他的声音带了迫切,言语间甚至有恳求的意味。
被困在石缝中的这一日夜,他说了数不清 的“信他”,仿佛只要她重新相信他的真心,他们之间的一切磨难和误解就可以一笔勾销似的。
“十一…”三琯轻轻摇头,“你做出了选择,以为这个选择会带给你相应的结果。可是…命运绝不会任凭你算计打扮,每一个选择也许都包括了一个你不愿看到的结局。”
我是否原谅你,其实并不重要。
因为无论我恨你与否,你与我都因为已做出的截然不同的选择,而最终站在了不同的路上。
“既然如此…那我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你饿死了。”李承衍的声音低沉温柔,“干粮所剩不多,以后便都归我一人吃了。”
他果然大口咀嚼起来,声音嘎吱作响,直把干噎的干粮吃出山珍海味的架势。石缝黑暗,三琯看不见他的样子,却能听见他吃得香甜的声音。
三琯便愈发饥肠辘辘,只能侧过脸再从那潮湿的石壁汲了点滴的渗水。
水中有股酸臭味,难以下咽。
唯有心中燃起对李承衍的憎恨时,才能勉强喝上几滴。
李承衍越是吃得欢快,三琯心里越是愤愤,忍着石壁上刺鼻的硝石气味,努力去舔/那/潮/湿的石壁。
她的舌头偶尔扫过石壁上的苔藓,被滑腻的触感和呛人的土腥味,恶心到反胃,干呕不止。
李承衍似是终于忍不了,不知从哪里摸出指甲块大的干粮,塞到她口中。
“行了行了,赏你一块压压肚子。否则这石缝这般窄,你要是吐,恐怕也只能吐在我身上。”
三琯恨不得真的吐在他身上,看他狠狠吃瘪。
可干粮在口中唾液融化的那一瞬,香甜的气味浸润整个口腔。
她便又舍不得了,忍了又忍,慢慢含着那干粮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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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到第三日的时候,三琯清醒的时间远不比她睡着时多。
躲到这石缝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真的被这两头妖兽逼死在其中。
李承衍似是终于放下伪装,不再分享食物给她,只是自己将干粮嚼得惊天动地。
三琯胃痛得几乎站立不住,李承衍却还能用有力的手臂撑住她的大半身体。
枯枝外,那妖兽换了一拨又一拨,始终虎视眈眈。
三琯眼前阵阵发黑,透过那枯枝的缝隙绝望地看向外面。
夜色空冥,星河璀璨。漫天闪烁的星光像是在凋落,忽明忽暗。
“命运是那样短暂...对吧,十一。”三琯半梦半醒,“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是不是真的很短暂。”
“天潢贵胄又如何?天之骄子又怎样?你再尊贵的真龙天子,还不是要与我一个小孤女一道,被饿死在这里?”
“就像...烟花。绚烂无比,但那样短暂。只有...一瞬间。”
她断断续续,语不成句,凹陷的脸上忽而露出微笑:“我看见了烟花。”
赤橙青紫,像坠落的星子,照亮半面天空,也照亮了她隐藏在石缝中的侧脸。
美得慑人 。
她以为自己身陷幻觉,正欲认命地闭上眼睛。
可一声惊雷般的巨响,又将她从半梦半醒中彻底唤醒。
烟花闪烁后,是震耳欲聋的响声。
李承衍神色大变,猛地攥住三琯的手腕。
这烟花并非幻觉。
野兽天生惧怕巨响。
李承衍再不犹豫,一把推开枯枝冲了出去。夜空上的的烟花仿佛提前谋划好,为他们接连照亮前路。那一声声的暴雷,亦让原本不可一世的妖兽,只敢夹着尾巴呜咽嚎叫,迟迟不敢扑上来。
第71章 风起云涌 但我不想让你误解,你们被困……
一朵又一朵朵烟花照亮半个夜空, 一声又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如惊雷轰鸣,如神邸飞升,如一千朵一万朵烟花同时炸开。
两日夜未曾进食, 三琯眼前阵阵发黑, 步步踉跄, 几欲摔倒。
李承衍比她也未能好到哪里去, 勉力撑在她身边,单膝跪地。
他们虚弱倒地, 一直徘徊在旁的野兽似是终于等到了空隙,眼冒精光猛地朝三琯扑了过来, 露出腥臭獠牙。
电光火石间, 一声巨响。
三琯下意识抬头望天, 以为一朵烟花在耳畔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