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喻见垂眸。
想到岑氏夫妇谈起池烈时语焉不详、漏洞百出的谎言。
其实倒也算不上漏洞百出,倘若她从没见过池烈,没去过那个狭小.逼仄的楼梯间,瞧见昨日池烈对岑平远动手的一幕,大概会相信他们的话,毕竟那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没有理由欺骗她。
然而他们确实骗了她。
十六年未见,喻见之前一直没待在岑家生活,她不是不明白,自己或许根本没有立场在意这件事。毕竟她只是初来乍到,全然不清楚池烈和岑家有怎样的纠葛。
可她总忍不住去想那盏红色的老式台灯、木板与高脚凳支起的简易床铺,还有少年单薄而明显的肩胛骨。
岑家没有哪里不好。
漂亮的花园、宽阔的卧室、全天候二十四小时供应的热水,以及随时随地可以吃到的糕点和零食,每一项都能让院里的孩子们惊呼出声。
但喻见还是更喜欢那个院里只有榕树、楼顶长着野草的地方。
吴清桂看喻见脸色有些差,没有多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要是谁对你不好,就跟吴姨说!吴姨力气大,帮你打他们!”
喻见这回是真的笑了:“那到时候吴姨你下手要轻点。”
吴清桂脾气火爆、威名在外,附近的小混混都不敢轻易招惹。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喻见惦记着还要回福利院,起身告别:“吴姨,我先走了。”
她出来时,院里已经没有少年的身影。
大概早已离开了。
吴清桂把喻见送到废品站门口,殷切叮嘱:“天气热,挑阴凉地方走,别回去中暑了!”
送走喻见,吴清桂准备开车出去收废品,来到小金杯旁,极其意外的“咦”了一声。
雨刷器下压着个东西。
是她刚才多给出去的十元钱。
*
有了几个小时前遇到小混混的事,回去的路上,喻见不敢再从巷子里绕近路,而是老老实实在街上走。
临近中午,日头渐高。
市政对这片区域的绿化不怎么上心,街道两旁没种多少行道树。树影零星细碎,阳光炽热,一路吹来的风都带着沉闷滚烫的气息。
喻见瓷白的脸很快透出一层薄红。
这回是热的。
有些想念那天最终没能吃到嘴里的绿豆冰,她环顾四周,这条街上却全是修理摩托车、贩卖五金配件的小店。没有卖冷饮的普通小卖部,更没有走街串巷吆喝绿豆冰的小贩。
实在热得不行,喻见走了一会儿,逐渐脸颊滚烫、头脑发晕,像是中暑的征兆。
于是赶快找了片离得最近的树荫。
喻见坐在马路牙上,头顶交错的行道树枝叶将烈日遮住,多少比先前凉快点儿。但那种头重脚轻的晕眩感还是很明显,她不由眯起眼,双手抱膝,微微埋头,试图让自己舒服一些。
没过多久,脸上蓦然一冰。
喻见登时一个激灵,下意识抬起头,正对上少年那双噙了点笑意的黑眸。
蹲在身前,他伸出手,将一罐橘子汽水贴在她脸上。
第九章
才从冷柜里取出没多久,橘子汽水的罐身很冷,冰冰凉凉地贴在少女面颊上。
空气躁动,细小水珠迅速成型,沿着易拉罐缓慢下淌。
池烈起了点坏心思,不但没松手,反而稍稍用力,将那罐橘子汽水贴得更紧了些。
果然看见还在发愣的喻见瞬间回神,往后一躲,动作幅度有些大,她连忙将手撑在地上,这才没丢脸地摔进身后的灌木里。
他挑眉,把汽水塞进她手中:“笨死了。”
熟稔的、不耐烦的语气。
喻见:“……”
这人实在是不讲道理。
冰凉的汽水罐捏在手里,她重新坐好,看向池烈:“你一直跟着我?”
从废品站出来时明明没看见人,还以为他早就走了。
池烈点头:“嗯。”
承认得极其干脆利索。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喻见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你昨天不是说……”
昨天,眼前这个蹲在地上的少年分明语气认真地说过,让她以后离他远一点。
怎么今天突然变卦了。
池烈没想到喻见会提这个,短暂地愣了愣,随即一点儿不在意地弯了下唇角。
并不起身,他继续蹲在她面前:“你不打算回岑家?”
方才废品站里,喻见和吴清桂说的话,他在外面都听见了。
喻见下意识扣了下橘子汽水的拉环:“和你没关系。”
拉环被扣了一下,回弹时撞在杯壁上,发出微小却清晰的一声“啪”。
池烈瞥了易拉罐一眼,轻嗤:“我的事和你也没关系。”
他想不通,眼前这小姑娘明明看着挺机灵,怎么还会有这么犯蠢的时候。
蹲的时间长,池烈有些腿麻,索性站起身,跺了两下脚,直接坐在喻见旁边:“再说了,你不愿意回去,他们就真的不会接你走?”
喻见抿了下唇,攥紧橘子汽水:“不可能。”
怎么想都不可能。
DNA最终结果已经出来,有法律效力。除非岑家故意推诿拖延,否则,作为亲生父母,岑氏夫妇自然可以把她接回去。
阳光福利院没有任何权利留下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