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止瞥了一眼案上跃动的烛火,低眉垂眼。
稍时,房内烛光骤歇,云泱抓着刚合上的瓷瓶怔神眨眼。
风给蜡烛吹灭了?
她正想问,熟悉的清苦药味钻进鼻间,云泱檀口微张,瞬间傻了眼……
似乎怕惊到她,江亦止的语调不由轻缓:“夫人放心,我看不见。”
这……是看不看得见的事吗?
她懵着,手里的瓷瓶被人拿走。
瓶塞自瓶口拔开发出一声轻响,云泱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瞬间从脸红到指尖。
她声音不自觉带了些紧张的颤,小声结巴道:“我、我已经涂完了……”
“是吗?”冰凉的指背轻轻划过她的脊背,那里的伤处还有些发肿,触及干燥一片。江亦止轻声道:“这里,好像还没有涂。”
“我忘记了!”
“嗯。”江亦止点了点头,指尖点上膏体一点点轻涂在她背上伤处,而后继续往下……
云泱身体一僵。
江亦止挑眉失笑:“这里也忘记了?”
云泱闭上眼,视死如归道:“是的。”
江亦止胸腔迸出一声闷笑。
黑暗静寂中,后背冰凉的指尖轻柔将药膏涂在伤处,陌生的触碰冲淡了一丝药物浸入伤口的隐痛,云泱僵硬的等着江亦止给自己上完药。
门外脚步声适时停住。
八月站在门外愣了愣。
房内安静。
食盘上饭食热气氤氲,八月安静在门外立着。稍时,烛影晃动,房内重新亮起。
八月叩门进去。
江亦止在屏风外的盆架旁慢条斯理净手,稀落水声中,云泱一脸绯色从纱雾屏风后出来,强做镇定。
气氛诡异。八月默默将食盘放好,随便编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
晚间临入睡前,云泱瞪着只有一床锦被的榻,再一次傻眼。
上次在祝原两人同榻而眠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隔着两床被子她都能一觉睡醒钻进江亦止的怀里,更何况这一床被子?
江亦止将外袍脱下,绕过屏风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唇角微勾,不巧,脑海里浮现的也是在祝原那夜。
温和的声线带着调侃:“夫人不困?”
云泱踌躇半天,寻了个借口:“……我背上还涂着药,怕是睡不成。”
江亦止越过她俯身将锦被铺平,纤长眼睫遮住眼底笑意,他道:“夫人……可是在害怕?”
“我怕什么?!”云泱扬声反驳,硬着头皮踢了鞋子从床尾爬到床里梗着脖子与江亦止对视。
澄澈的眼睛搅进一双沉黑的深潭,云泱率先溃散移开视线,不服气地小声辩道:“我就是担心会把相公辛辛苦苦给我涂的药蹭掉……”个屁!
她在心里暗暗吐槽了句。
“无妨。”江亦止轻笑,转身也坐了上来,“夫人若是担心压到伤口,就俯着睡。”他看着她,“我按着你,不会让你乱动。”
云泱“哦”了一声,拉着脑袋掀开被角,远远地在枕头上趴了下来。
江亦止嗤笑一声,抬手拿起案头灯罩,挥袖拂灭烛火。
一室安静,云泱趴着压得自己胸口发闷,手臂发麻,她难受地动了动。
还是不舒服,于是她又动了动。
两人隔着七八尺宽的距离,锦被中间仿佛一个空撑的山洞,云泱一翻腾,便灌进一阵凉风,辗转了大半个时辰,锦被里的温度不增反降。
一阵细碎悉索的动静在云泱翻转之后响起。
云泱惊得愣了愣。
旋即一个冰凉的身躯贴了过来,江亦止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声开口:“夫人睡不着?”
他吐息轻浅洒在云泱耳畔,云泱张了张嘴,干巴巴道:“趴……趴着有、有些难受。”意识到自己害的江亦止受寒,她忙不迭往外也贴了贴,“对不住,忘记了你惧寒。”
江亦止轻轻笑了一声,笑声愉悦地像是雪霁初晴的暖阳,温和清冽。
他道:“那夫人要不要考虑侧着睡一睡?”
云泱咕哝一声:“我试试。”被里徐徐灌着凉风,黑暗中,江亦止含笑看她翻腾。
“好像是好了一点……”云泱抬眼,冷不丁鼻尖蹭过江亦止薄而冰的唇,骤然意识到两人好像……离的有一点点近。
她不由自主便瑶转身平躺,神情崩裂的刹那,一条手臂从背后将自己整个拦住,往怀里拢了拢。
两人瞬间贴得严丝合缝。
云泱:“???”
!!!
“那个……相、相公?”云泱俯在江亦止胸前开口。
江亦止鼻音低沉,气息轻洒在云泱头顶,他轻声道:“我冷。”
按在肩胛处的指尖冰凉,云泱感受着拢着自己那处怀抱的冰冷,滞在喉咙里的话彻底偃旗息鼓。她眨了眨眼,心道:我今天其实……也有些冷……
于是,她伸臂反手也将江亦止抱住,总归占人便宜这种事,还是要还回来的。
察觉到她动作,江亦止愣了愣,然后闷闷笑了一声。
他将云泱颈后的被角掖了掖,道:“这下,夫人不用担心自己半夜再乱动了。”
第六十七章 二更
接连降了近两旬的雨终于停住,绥陵城迎来了汛期过后的晴日。
烈阳高照,沉寂了月余的蝉不知从何处一股脑全涌了出来。刺耳的嘶鸣响彻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