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独留她一人,站起身,不知该去哪儿。
在原地静默片刻,去了崔颜房中。
在他情况差不多稳定下来后,大夫便让人将他与阮均衣分开了。
在争执中被推入水中,昏迷时又被许多锐器撞击,于是额头与脸上都带着伤口。
擦了点药,伤口还是泛着艳艳的红。
听大夫说,今日差不多就能醒了。
阮觅站在床前,静静看着他。
她没有爱过什么人,于崔颜年幼时,她只将他当成个聊得来的朋友。毕竟他一向少年老成,清冷自持。全无那个年纪的男童的稚气。
后来在长空寺相遇,她分明记得他。
那一眼扫过所见的眉眼,与她曾经想象过的,他长大的模样全然一样。
她这可以说尚未铺展开来的一生,有旁人瞧不见的另一段岁月。
遗忘得比旁人快,生疏得比旁人厉害。
心中想的是一回事,可做出来的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她装作不相识,擦身而过。
再后来便是朝廷选拔参与比试者,两人的相处机会才慢慢多了起来。
此间种种,若说机缘巧合,倒是没有半分说服力。
两个人背道而驰,不管往前走多久,终不会有再相遇的那一天。
只有当其中一个人折返回来,才有机会追赶上另外一个人,假装不期而遇。
此时,她这一生唯一闻到过的冬雪气息里夹杂了血腥。
像是一个人在漫长岁月里追逐另一个人,跌跌撞撞着长大。在无人瞧见的时光里,伤口一次次裂开,血腥味便无法遮掩地飘散出来。
爱是什么。
阮觅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世间仅有一个崔颜而已。
那是个自幼相识,有着冬雪气息,黑白分明眼眸的人。
……
门外是匆匆脚步声,门内是极致的寂静。
在这样的寂静中,阮觅终于觉得有些累了。她俯下身,发丝扫在崔颜脸上。
沉默地感受他有些微弱的鼻息。
发丝冰凉,末端偶尔一蹭,总带给人轻轻的痒。
崔颜便是在这样的痒意中睁开了眼。
阮觅怔了一下,没有欣喜若狂,反而只是浅浅笑起来。
“醒了。”
她说话时并没有直起身,于是温热的吐息尽数打在崔颜脸颊。他尚未完全清醒,干净眼眸里残留几分茫然,只是那张脸一贯清冷,便也叫人看不出来什么。
先是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而后再平静将视线移开。
“嗯,醒了。”他回道。
与淡然语气不同的是,那露在薄被外的指尖轻轻颤动了一下,手指蜷缩起来。
两人的相处模式一向如此,平静如水,也能称一声温情脉脉。
可此时,阮觅完全打破了中间那条线。
她又笑了笑,没有预兆地低下头去。
……
午后。
阮觅正在房间内同人商量明日的事情,大夫身边的学徒在门外大喊,欢喜得不得了。
“均衣公子醒了!”
室内一众人顿时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往外走去。
要说谁走得最快,那非阮觅莫属了。
相比与其余成年官员,她个子矮矮,却蹿得最快。
但到了阮均衣门外,她却停住了。这也给了其余人走在她前面的机会。
阮均衣刚醒,官员们骤然围上去,一时没注意便七嘴八舌地关心他的身体,显得吵闹。
于是很自然地被大夫赶了出去。
也是这时候,阮觅轻飘飘看他们一眼。
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此时带了点大度又温和的笑。随后施施然走了进去。
大夫医术好,脾气也是有些的。
虽说阮均衣此时已经脱离危险,可以同人说说话了。可按照他的规矩,这会儿压根就不允许人进来。
可是方才那么一大群人,这会儿只有阮觅一个,还安安静静的。鲜明对比之下,大夫倒也觉得能够接受了,于是也没有赶她走。
只是叮嘱道:“说几句就行了,别待太久啊。”
阮觅自是连连应道,乖巧至极。
大夫出门后,又看见门口这一大群的人。顿时竖着眉冷哼一声:“围在这儿干什么?还想等我不在这儿偷溜进去?”
那些官员被他凶怕了,每个都抖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听到这话拼命摇头。
等大夫的身影彻底消失,他们面面相觑。
有人颤着声说出自己的疑问:“我怎么感觉……阮姑娘刚才……”
但要他说,又不知道怎么说了。只是觉得自己好像被坑了。
另一人心有戚戚,很懂地拍了拍他。
“我也有这种感觉。”
“不愧是兄妹。”
“……确实如此。”
房内。
阮觅搬了张凳子坐在阮均衣床旁边,不开口说话。
阮均衣笑笑,很快便道:“我错了。”
分明阮觅什么也没说,他却都看懂了一般,主动认错。让阮觅半分脾气也没有了。
心中叹了口气,“你没错。”
她这样说,阮均衣也不反驳。还是笑着,浓黑长发散落在身后,静静看着阮觅。
两人沉默下来。
阮觅在想,是否像阮均衣这样舍己为人才能称得上是真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