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连松饿了一天,狼吞虎咽的扒拉着。
早上去的时候天还没亮,就带了俩冷馒头,中午借了点开水凑合着填填肚子,根本不顶饿。
季明方看着他皲裂渗血的双手,再想想成天在家不是吃就是躺的三叔,还有季家的荣耀、那个高高在上吸着全家血的四叔。
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收紧,直到掐进皮肉里。
他不觉得疼,只是恨。
恨爷奶的偏心,恨父母的逆来顺受,恨自己的无能,更恨……
“爹。”他突然开口,“能不能不去扛木头了?全家都歇在家,爷奶就让你去……你一年到头地里忙活不完,也就赶冬天能歇两天,干什么非要去遭这份罪?”
季连松知道儿子这是心疼自己,心里暖和,人也乐呵。
“我做惯了,一闲下来浑身难受。再说,你四叔春后要考试,中了秀才用钱的地方更多,我能干就……”
季明方蓦地站起身冲他吼道“你是他哥,不是他的奴才!你就算掏心掏肺把命都给他,他也不会念你半分好!你做牛做马赚的血汗钱,人家说不定还嫌脏,你知不知道!”
儿子的突然发作让季连松愣在当场,杨氏更是吓得直接去关门,回过身脸色都白了。
“明方,你小点声,万一让你奶听见……”
季明方冷笑“这是我家,我连说话都不能大声吗?爹、娘,你们告诉我,可不可笑?”
季连松以为儿子又听了什么闲话,饭也顾不上吃了,就问“是不是你奶又骂你了?你奶的嘴就那样,你当听不见也就好了,别往心里去……”
“晚了。”季明方摇了摇头。
季连松一愣“什么晚了?”
“这些年,我奶说的每一句,都刻在了这里,还有这里……”季明方指了指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头,“瘸子、废物、没出息的东西……每一句,我想忘都忘不掉,梦里都是她指着我骂的样子。”
杨氏闻言落下泪来,使劲拍打了他两下“你这孩子……你心咋就恁窄,什么话都往心里放,不是为难自己吗?”
季明方扯了扯嘴角“我心窄,我为难自己,所以到头来还是我的错?”
季连松没想到儿子竟然藏着这么重的心事,他一时自责又懊悔。
“都怪我,都怪我这个当爹的不好!明方,下回你奶再说这种话,我一定拦着……”
“你拦得住吗爹?”
季连松哑口无言,半晌坚定了神色道“你信爹一回。”
季明方看着他,突然道“那咱们分家吧。”
“啥?”
“你说啥?”
季连松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杨氏是怀疑儿子发烧了。
“你们没有听错,我也没有烧糊涂。娘,你刚不也说妧丫头分出季家后日子过起来了吗?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分出去?分出去,咱们辛苦赚的钱自己存着,我也想办法找些事情做,总比现在没完没了的干活,却都是给别人忙活的强。”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渴望新生一般,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爹,娘,你们不总说为我好吗?真为了我好,咱们就分家吧!”
第89章 误认与冒认
季连松还没说话呢,杨氏当即就说不行。
“妧丫头那是被赶出去的,她被逼的没法子了,不找活路就得饿死。咱们不一样啊,你小叔就要中秀才了,咱家日子眼看就要好起来了,这个时候提分家不是傻吗?”
季明方手背都攥出了青筋“他中不中秀才,跟我们这一房又有什么关系,爷奶又不会高看我们一眼。”
“咱又不指望你爷奶。”杨氏不知道儿子今天是犯了啥轴劲,“咱全家都指望你四叔呢,你腿这样,将来也只能靠你四叔……”
“孩他娘!”季连松想截住杨氏的话,可还是晚了,季明方已经听到了。
他神情怔忪了一下,脸色一瞬间变得晦暗。
“明方,娘不是故意的,娘……”
“娘。”季明方打断她无力的解释,盯着她问,“别人那样说也就罢了,连你也……我的腿为什么这样,你会不知道吗!”
最后一句,他是竭嘶底里吼出来的。
杨氏被震的浑身一抖,第一反应就是去捂他的嘴,即便关着门,还是惊慌的看向正房所在的方向。
倒是季连松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方你说啥,孩他娘,明方的腿不是摔的吗?”
杨氏结巴道“是、是……”
“根本就不是!”季明方忍无可忍,正要说什么,杨氏突然大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再去看时,只见她煞白着脸,嘴唇发青,浑身哆嗦个不停。
“娘……你是我娘啊,你……”
绝望无力的感觉再次包围了季明方,他满腔屈恨哽在喉头,看着自己卑微祈求的母亲,闭了闭眼,最终一个字也没说。
“我累了,回屋睡了。”
季连松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不太放心。
“孩他娘,今天明方到底咋了?这又是提分家,又是问他的腿……”
杨氏强笑道“这孩子打小心思就敏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跟你开玩笑呢,哪可能分家,咱以后都还要靠四弟呢。”
季连松皱了皱眉“咱做咱该做的,也不是单为了讨好四弟。你以后别总这样说,尤其别当着明方的面,他听了心里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