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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逢春_山间人【完结+番外】(196)

  因是东宫的车架,虽不似御驾亲临一般,要将前后的道路彻底清出来,但仍会引周遭的大多数人暂避。往来之间,几乎看不见几个普通百姓,只能从道边林的屋舍和不远处的坊墙上看看外头的情况。

  有几个站在屋门处,朝他的车看过来的百姓,个个面露好奇。

  他们的打扮虽朴素,却都整洁干净,体格不如边城百姓们魁硕剽悍,皮肤也更白皙光滑。这大约便是身在帝国都城的不同。

  为君者,若只看得到眼前方寸之地中的歌舞升平、国泰民安,久而久之,很可能就放松警惕,沉迷于安逸平和的假象之中。

  他闭了闭眼,暗暗在心底提醒自己,万不可走到那一步。

  马车晃悠着,拐过一条街,由东西向行驶改为南北向行驶。

  可才行过去不远,前方便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紧接着,马车的速度也跟着慢下来。

  “怎么了?”月芙才睡了一会儿,因马车减速,整个人往前跌一下,幸好被赵恒即时抱住,才没撞上车前壁。

  赵恒被惊了一惊,面色倏然沉下,扬声问:“怎么忽然勒马?”

  马车彻底停下,一名侍卫在外面回:“殿下,前面有人拦了咱们的队伍,看样子,似乎是咸宜公主与驸马都尉争执,要来找殿下说理。”

  赵恒一听便下意识皱眉,与赵襄儿和杜燕则有关的事,他一点也不想理会。

  月芙亦不愿靠近这二人。

  然而,两人面面相觑的工夫,那边赵襄儿的声音已传来:“八郎,你凭什么将二郎外派至南方?”

  她语气里的高高在上似乎比从前稍弱几分,可因嗓音不低,也不甚和软,听起来仍教人感到不适。

  赵恒不满她方才的忽然出现,差点让月芙撞到车壁,推开车门后,也不下去,只仍旧和月芙一起坐在车中,冷冷道:“这是工部尚书呈上来的人选,我以为甚妥。不知阿姊有何高见?”

  此时,赵襄儿已行到近前,站在马车前的空地上,仰头嗤笑,道:“我可没什么高见。只是,据我所知,工部每年派出巡查水务的,都是郎中与员外郎,二郎如今官至侍郎,本不该再亲自南下。八郎何故不遵惯例?”

  “当朝理政,本就不该只遵惯例。水部郎中新上任,资历尚浅,杜侍郎主动请缨,愿担此重任。有益政务的事,我自然不会反对。”

  赵恒语气漠然,听不出太多情绪,可坐在他身边的月芙却已敏锐地察觉到他掩饰得极好的不耐。

  赵襄儿大约才与杜燕则争吵过,仍在气头上,也不管自己的话会不会太过冒犯,凭着气性便阴阳怪气道:“是吗?我还以为,是二郎不愿见到我,越矩请求,而八郎过去与我又不太和睦,这才同意了他这离谱的请求。”

  婚后,她与杜燕则分府而居,未见他收拾行囊,他入府邸问安时,也不曾提及,因此,前几日本她还不知此事。今日外出,同人交谈,才猛然得知,他竟瞒着她自请南下,巡查水务,不禁怒从心底起,当即至杜家。

  二人争执不下,她这才直接来了这里。赵义显如今久居深宫,谁也不想见,已全不理她的事,唯有赵恒才是真正掌权之人。

  只是,她这几句话,却仿佛将朝中的政务说得格外轻巧。

  赵恒心中不悦更甚,也不管身边还有其他同行的宗亲在,当即厉喝道:“水务事关万千百姓,岂容你如此胡乱干涉!”

  赵襄儿从前几乎未被他这样当面呵斥过,近来却接连受挫,一时脸色灰白,面子上好似挂不住。

  同行的宗亲们见太子当真发怒了,也纷纷收起笑脸,低着头不说话。

  这时,与此事有关的另一个人也已匆忙赶来。

  只见一脸郁色的杜燕则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不顾仪态地快步奔至近前,一边喘气,一边弯腰躬身,冲赵恒行礼。

  “臣有罪,未能处理好家事,冒犯了太子殿下,请殿下恕罪。”

  赵恒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完全不欲插手他二人之间的纠葛:“既知是家事,便不要干预到日常的公务中。若你无法处理好自己的私事,往后恐怕也难担重用。此中厉害,望你知晓。我自问德行浅薄,不及阿父仁慈宽厚,却明白不因私情而废律法的道理。佛有因果之说,你二人今日之果,自有昨日之因,当好自为之。”

  他的话里,满是警告。

  杜燕则在乎仕途,本就已因赵襄儿的突然发作而惶恐不安,此刻更是警铃大作,连忙跪地恳切道:“多谢殿下宽容,臣定竭尽所能,约束私务。”

  赵襄儿没能挣回面子,反而换来“约束”二字,不禁喝了一声“大胆”。

  随行的宗亲以女眷与长辈居多,生怕她当真闹得难以收场,连忙拥上去,七嘴八舌劝慰,让她插不进嘴,又发不得怒,只能忍耐着,被她们推推搡搡地退到街边。

  一场闹剧,勉强收场。

  马车门被重新关上,队伍再次启程,朝东宫的方向平稳行驶。

  月芙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摇头道:“公主与杜郎二人,实在是有些不知分寸。”

  如今新太子才立不过数月,尚是树立威望的时候。可赵襄儿二人却不顾赵恒的面子,当街闹出这样难看的情形来,着实令人恼火。

  不过,赵襄儿的性子素来如此。

  “阿姊上一段婚姻,便是没过一年,就闹得如仇人相见一般。若非后来驸马染病过世,恐怕也要惨淡收场。她这样的脾气,都是被阿父和阿兄这么多年纵容下来的,我绝不会像他们一般毫无底线。否则,她只会惹出更大的祸事来。”赵恒重新将月芙抱在怀里,皱眉同她说了两句赵襄儿上一段婚姻的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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