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芙想着方才他们几个人乱作一团的情形,不禁摇头叹气。
一盘果子,不过四五个,一眨眼便吃得差不多了,赵恒将瓷盘搁下,拿巾帕给她擦干净手指尖,便带着她往外走。
“今日这样处置,总算了了这桩事。阿姊自恃身份高贵,杜侍郎则重仕途。拿住这两处,他们往后便是在家里吵翻天,也不敢再闹到外面了。”
外头秋意正浓,赵恒也不急着回宣政殿,而是陪着她一路回到太液池边,看她重新拿着钓竿要投饵。
可她从前从未这般垂钓过,手里举着钓竿,甩了好几下,都没能将鱼线甩得更远,只在离她不到两丈的地方就投进水里。
“这钓竿看着轻巧,举起来也的确不重,可为何我就不能像郎君那样将饵投得那么远?”
赵恒面上闪过笑意,站在她身边,接过钓竿,给她示范。
“这是用的巧劲,一手握竿,一手握着鱼线,将竿往上甩的时候,瞅准时间,松了鱼线——”
他说着,手里一松,鱼线随着钓竿飞出去,无声地砸在水面上,漂浮片刻后,就缓缓沉下去。
“看清了吗?”
月芙方才一直瞪眼看着,听他问,连连点头,起身接过他手里的钓竿,从水里拉回来,兴致勃勃试起来。
头一回,看起来没什么长进,她也不气馁,又试了两回,结果一次投得比一次远。
“我也学会了。”
赵恒笑着摸摸她的后背,时不时低头看她脚下有没有站稳,比旁边的侍女们都小心。
月份一日大似一日,他不想别的,她腹中的孩子,不论男女,只要能平平安安生下来,不给她添乱,便是最好的。
“你方才说,人心怎么也填不满。这话不错,世上有许多人如此。我看,我也不例外。”他说着说着,心情又莫名沉重起来,在外人面前不得显露的情绪也不自觉敞开了些,“从前,你没怀妊的时候,我想过咱们要生一两个孩子。如今你怀了,我又觉后悔,恨不能回到那时候,不叫你怀,心里才觉得安稳。”
说到这里,他又后悔:“——唉,这话我也不该和你说。”
他自己挂怀就好,没道理惹得她也跟着紧张。
月芙知道他担心自己分娩时的情形,笑着摇头:“郎君,咱们不想这些,不过还有两三个月的光景,倒可以想想,要给孩子起什么名了。”
她正说着,手里的钓竿便忽而一沉,好似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了一般。
“呀,好像上钩了!”
赵恒顿时转移注意力,站到她身后,双手覆在她手上,教她将鱼竿收上来。
是一尾足有六七寸长的鲤鱼,拉上来时,力气大得很,幸而有赵恒帮着,才顺利放入一旁的木桶中。
鱼一入水,哗啦一声,惊起许多水花,看来生机勃勃。
赵恒看着,心中不自觉生出一种安慰的情绪,遂道:“鱼的寓意极好。若将来是个儿子,便叫‘鲲儿’,鲲乃鱼之苗,又是大鱼,盼他能茁壮成长。若是个女儿,便叫‘嘉鱼’,诗经里说‘南有嘉鱼’,本是热闹欢快的景象,盼她能开朗欢悦一辈子。可好?”
月芙哪里会说不好,连连点头:“自然好,到时便只看是男孩还是女孩了。郎君放心,我定会好好的。”
第97章 周岁(一)
十一月,长安城被皑皑白雪覆盖。
小雪已过,这时再落的雪,便是年末的瑞雪,预示着明年将是丰收之年。
两人的孩子便是在一个雪后初晴的日子到来的。
生产的过程出奇的顺利,早起才用过朝食,月芙便有了感觉,当即让奉御与接生的仆妇们过来看着。
照常理,妇人头一次分娩,多要数个时辰方能可,难一些的,疼上一天一夜,也不是没有。月芙从前体质弱,稍不注意保暖,便要染一场风寒,奉御等都以为,怎么也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完。
谁知,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就听仆妇们在屋里欣喜地大喊:“快了快了,要出来了!”
赵恒从宣政殿赶回来的时候,恰好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他脚步一顿,整个人都呆住了。
今日,他和往常一样,天还未亮就悄悄起身,吃两口朝食,踏着黎明清晖去了宣政殿。
他做事一向勤勉,除休沐外,每日清晨开始与朝臣们一道处理政务,从不例外。
只是,月芙产期将近,他表面看虽还耐得住,内里却越来越浮躁不安。
方才在宣政殿里,才有几位吏部的官员将年末考绩的情况同他说过一遍,敲定几处关键的官员调动,忽而有少阳院的侍女过来,说太子妃即将临盆,顿时吓得他连怎么出的宣政殿的。
一路上,他脑袋里纷乱不已,一会儿是奉御说妇人生子要数个时辰之久,一会儿是月芙站在太液池边说会好好的,一会儿又是藏在金丝楠木匣中的玉佩与书信。
眼下回到少阳院,那一声婴儿啼哭将他一下从泥潭一般的思绪里抽离出来。
“什么情况,可是孩子出来了?”
他的脚步停在屋外的阶上,扶着廊柱喘气,明明没有疾奔,却感到浑身的力气都去了一半,怎么也走不动了。
屋里仍旧忙着,似乎没听见他的问话,身边的内侍见状,一面上来扶他,一面要替他扬声问屋里的人。